朱明的本意又不是打死几人，而是给他们一个深刻的教训。

“战阵之上，只有你死我活，你们记住，谁要是在厮杀场上当了逃兵，那就不是咱们的兄弟。”

“这次暂且宽恕了你们，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一次逃兵，终身耻辱！”

“革出护卫队，去徐管事手下听命吧。”

几个逃兵磕头不止，心中百味杂陈。

好在挨了这顿终身难忘的毒打，总归是没有开革出王府。

不然这几人恐怕是没脸回家去了。

……

处理完几个逃兵之后，队伍继续前行。

队伍后面审问三个俘虏的徐四平忽然骑马赶了过来。

他小声道：“王爷，有重要情况。”

“贼首与孙家约定事成之后，要付两万两的银票！”

“双方约定今晚在孙宏运老家孙庄大院见面。”

朱明思虑片刻，笑道：“怎么？你有想法？”

徐四平面色一厉，咬牙道：“王爷，不如趁此机会吃了这笔银子！”

“顺便把孙宏运……”

徐四平眼冒凶光，其中意思，不言自明。

朱明却没有正面回答。

他淡淡道：“我在想那帮逃窜的贼匪也有二十号人，你说他们会不会黑吃黑？”

徐四平眼睛一亮，也恍然大悟。

“这帮人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朱明大声道：“加速回小青山，今晚咱们给他们来个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

雪地密林。

十余贼匪窝在一起，颓丧地烤着火。

众人眼巴巴看着火堆上的铜水壶，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饥饿、寒冷、口渴……

尤其是口渴，饿肚子尚且还能忍受。

却没人能忍受口渴。

一场恶战，又是夺命奔逃，众匪的体力已经透支。

一个贼匪耐不住口渴，抓了一把雪塞进嘴里。

二当家一把将贼匪手中的白雪打落，怒骂到：“你特么想死是不是？”

“这么大冷天吃雪？”

贼匪打了个寒颤，明白了过来。

吃雪不但不能解渴，还会带去人的体温。

尤其是此时饥寒交迫，这种行为无异于找死。

“二当家，咱们怎么办？”

“回花溪巢吧！”

一个贼匪哭丧着脸道。

二当家扒拉着火堆，黝黑的脸上满是愁苦。

他虽然是花溪巢土匪的二当家，实则地位不高。

二当家识字会算，胆子不大。

狗头军师一个，属于“技术人才”。

良久，他叹气道：“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大当家不肯听我的，连瑞昌王的情况都没摸清楚就动手。”

“唉，这好歹是个藩王……”

旁边的老匪眼睛盯着烧水壶，脸上闪过浓重的畏惧之色。

他接过话茬道：“那哪是个王爷，杀起人来比咱都狠！”

“可怜大当家……”

聊起这个话题，死气腾腾的众贼匪不知怎么就突然有了生气。

“轰！那火铳射得真特娘的准！”

“当胸一个大血洞子，那血止不住地流！”

“惨！真惨！”

“这玩意杀人太狠了，大当家死得真惨！”

“……”

众人七嘴八舌，肆意谈论着大当家。

嘴上叫着惨，面上却不见半点悲色。

二当家心中冷笑一声，‘怪道是一群贼子！’

骂完之后，他就回过味了。

这不是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二当家扒拉着火堆，思考出路。

他眯着眼睛，脑子里回想着之前大当家的话。

不得不承认，大当家是个有脑子的，可惜太自大了。

这笔大买卖终究是没有成功。

杀人者，人恒杀之。

二当家并非因为大当家而惋惜。

早早晚晚，当土匪躲不过这一刀！

但大当家的谋划绝对不算错，下南洋对于一群走投无路的贼匪而言，不算太差。

在这个时代，只有东南沿海没有活路的农民才会下南洋。

二当家就是闽人，他很清楚这里面的事。

无论如何，百般计较，没有银子，寸步难行！

红通通的火苗倒映在二当家的瞳孔上，但他却感受不到丝毫温暖。

猛然间，他想到了大当家与孙家的约定。

四周的贼匪还在讨论出路。

“咱们回花溪巢吧，再拉一帮人马！”

“不行，咱们就十几号人，回去不是找死吗？”

“不行咱们入伙别的山寨吧。”

“拉倒吧，还入伙别的山寨，当心给人连皮带骨吃了！”

“咱们得赶紧离开瑞昌，那小王爷绝对不是善茬。”

“……”

没有了大当家的强力镇压，一众贼匪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建言献策”。

说着说着，就有人吵起来了。

甚至，有人动起手来。

正在这时，只听二当家一声大喝。

“都特么想死是不？这时节了，还在搞内讧！”

二当家手上拎了一把钢刀，状若疯癫，一副择人欲噬的凶狠模样。

众人没想二当家突然发飙，一时间都被镇住了。

虽然二当家平时威望不高，但好歹也是花溪巢名义上的“二把手”。

兼之二当家说得有理，众贼匪都停下来定定看着二当家。

二当家将刀狠狠插在雪地上，余怒未消道：“都别吵吵了，现在咱们有两条路。”

“一是回花溪巢，至于是再拉人入伙，还是加入别的山寨，暂且另说。”

“第二个是远走高飞，彻底离开大明！”

这两个选择其实都不咋地，但事到如今，花溪巢是彻底崩了。

仅凭这十几号人，外加家里那些个抢来的妇孺，怎么也没法在盗匪林立的南赣立足。

有人试探道：“二当家，那咱们到底是回去还是真就下南洋呢？”

闻言，众人都眼巴巴看着二当家，似乎打算把领导权力交给他。

二当家沉吟片刻，凝重道：“大当家原先的想法就是干完这一票下南洋。”

“只要咱们有人手，有白花花的银子，到哪不能吃香喝辣？天下大可去得！”

闻言，脑子里乱糟糟的贼匪眼前一亮，重新燃起了希望。

人嘛，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有念想，有盼头，就不会太差。

二当家继续加了一把火，蛊惑道：

“我是闽人，跑过海，我告诉你们，南洋可比大明好多了。”

“你们应该都知道，这越往南天气越热，比如那南洋的吕宋岛，一年到头都不用穿棉衣。”

“那地方咱们怎么都能活，也不缺水，种田一年两熟三熟！”

“还没官府盘剥，实在不行还可以娶个土著女人……”

二当家半真半假，掺和着以往的见闻，一通胡吹乱侃。

极尽煽动之能事，把个海外蛮夷之地夸成极乐净土。

二当家识字会算，在花溪巢这个土匪窝还是颇受尊敬信任的。

这十几号贼匪当即被他口中描述的南洋吸引了。

不少人开始浮想联翩，想象在南洋的美好生活……

二当家心中暗叹，‘莫怪老子胡说八道，这会子若是再不忽悠，把人心聚起来，恐怕今天就要散伙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口中的风水宝地吕宋，早在几十年前就被大佛朗机人（西班牙）征服了。

这些人即便真的到达了吕宋，估计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吕宋的确有不少华人，但那是西班牙养的“肥猪”。

每隔几十年就屠杀一批，瓜分当地华人辛辛苦苦积攒的财富。

在欧洲以国家力量为主导的殖民力量面前，大明的子民根本没有多少生存空间。

二当家的忽悠很有效果，但这十几号贼匪也不是人人都那么好忽悠。

中国人的文化传承了几千年，哪怕底层民众，聪明人也不在少数。

有人当即发问：“二当家，这买卖没干成，咱们哪来那么多银子去南洋吃香喝辣？”

二当家心中一喜。

这话问得好，总算来个聪明的了！

他捋须微笑，反问道：“谁告诉你咱们没银子？”

“银子不就在孙家手里吗？”

轰！

此言一出，众贼匪眼前一亮，脑子里好像有惊雷炸响。

有人比了个大拇指，惊呼道：“二当家，您真是足智多谋！”

都是积年老匪，黑吃黑谁没干过？

二当家话里的意思不言自喻，杀人的买卖没干成，但是孙家这笔银子必须到手。

简而言之，抢他娘的！

二当家压低声音，继续蛊惑道：“你们应该没人知道，咱们这笔买卖有多大！”

“两万两银子！”

轰！

在场贼匪彻底震惊了！

这个数字甚至从来没有出现在他们的脑海里。

两万两到底有多少，众人心里没数。

但他们知道两千两银子就有一小堆了。

大当家带他们劫过一个过路的行商，当时就有这么多。

“两万两！我滴个怪怪，不得堆成一座小山！”

“这辈子能看一眼，死了也甘心！”

“兄弟们，这是个好机会啊！抢他娘的！”

“……”

火光映衬下，众贼匪脸上满是贪婪，鼓噪起来。

银子！银子！还特么是银子！

此时此刻，两万两银子的诱惑超越了他们对死亡的恐惧。

饥饿、寒冷、口渴……

统统见鬼去吧！

他们只要银子！

……

小青山。

临近河边的一处简易木屋。

这处原是工匠管事韦小六储藏杂物的地方，位置偏僻。

朱明一眼相中，正好在这临时鼓捣些机密。

徐四平侍立一旁，脸上满是疑惑。

朱明也不解释，自顾自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