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少英没有走远,只在数里处摆了案桌,静等有缘之人。不需名茶贵酿,一壶百姓人家的粗茶足矣。当汾阳善诏来时,张少英请了座,也没有特别之事,只是为了龙湘子一事。张少英摇头叹道:“物是人非,龙湘子,可造之材也。”汾阳善诏应道:“老衲不解,还请张施主赐教。”张少英说道:“不久之后在下将会有一柄佩剑出世,需剑侍一名,龙湘子正可有此担当。”汾阳善诏已明其中之意,叹道:“可惜,可叹,阿弥陀佛。”
没有太多的言语,张少英即送走了汾阳善诏。没有太多的尊重,只是人与人之间的礼节,这是张少英当前所能做的,毕竟禅宗入世将会影响朝武大战。张少英虽自若有重,却瞧不懂这位禅宗泰斗的心思,他还太年轻。这时,远处又来一人,臃肿白净的身形,苍白的长发,这人张少英虽未见过,但他的画像却记得最为清楚,因为他来过逍遥城一回,新的青龙令主,师彦达。纵横八角卫,正斥候令没有让师彦达靠近,张少英挥手示意放行。八角卫,正斥候令有所迟疑,这是张少英一个人在此,大局所在,张少英安危为重,一旦张少英不幸,依女主人的脾气他们都难逃一死。张少英知道他们的好意,但这些他不必理会,心知便可,当下冷声说道:“需要本门再说第二遍吗?”诸人这才退开。师彦达赞道:“原本天下人皆以为张门主坐空吃软饭,今日一见风采照人,世人谬传呐。”张少英应道:“这些讽刺并不能使我动怒。”师彦达微微一笑,说道:“当然。”张少英说道:“有事请说,无事便退,本门并不喜欢拐弯抹角。”师彦达叹道:“你有这样的本钱。”
言罢,张少英却不言语,转身前行。师彦达惊愕间已明其意,这可是堂堂纵横门门主,即便只是一个身份,他已失礼了,他与张少英并不在对等的位置上。师彦达出言挽留,八角卫,正斥候令却没有让他如意,相反他受到的是数十名高手的围功,他无从可挡,无从可逃,他只能选择投降,毕竟他要做的事没做成。然而回到逍遥城,张少英没有见他,只是将他关了起来,如此犀利的意图,这,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弱冠该有的手段吗?或许,这一刻师彦达领略到了纵横门门主的手段,张少英与逍遥并非同路人,而张少英的行事手段却有着姬灵霜的影子。师彦达只能等待,却也在感叹,自己尊贵傲然的一生,竟然会在这一念之间而成为别人的阶下囚,而他也只能自己咽回肚中。
对于张少英如此做法,姬灵霜同样是惊奇的。柳燕却在一旁担忧,她们的丈夫需要这样的人生吗?有如此必要吗?她不知道是对是错。
这时,姬灵霜收到了横网密报,其一则是东郊与西郊大营军令乃东京大内皇帝下旨,枢密院调兵,受皇帝指令无误。其二则是,奔月带回了张玉依,这个奇女子能请动禅宗泰斗,这可是姬沄都拿不来的面子,自然为纵横门瞩目,这是双使的主意。见到了张玉依,她并没有太多的惊慌,却有着处变不惊的淡定。姬灵霜见她不言语,说道:“我不需了解你的来历,或许杀了你会是最好的方法。”张玉依应道:“的确,纵横派有这般本钱。”声音清脆,锵锵不失端重。姬灵霜应道:“也是,对于女人,死亡并非最恐惧的,脸才是最重要的。”张玉依缓缓摇头,眼中却是一片陶醉,也只是一瞬即过,那是一种满足。姬灵霜更有所期待,说道:“我会让你服下梦醒时分,今后便随在我身旁吧。”张玉依眉头微皱,仍是一瞬即过,应道:“纵横派女主人果然犀利。”姬灵霜哼哼一笑,应道:“再犀利也只是一个女人,背弃女子命运的女人,这才是可悲之处。”张玉依若有所感,却没做答。
远在海边的奉化县芦村,临近海岸的悬崖峭壁上建了不少阁楼,这些阁楼多为文士游人所喜爱,望临沧海,陶制情怀。而在奉化县最出名的便是这座东方阁了,晨曦日出,云海波澜,晚霞日落,这是最佳之地。今日,东方阁被人包了下来,而且出手阔绰,一包便是一个月。虽然这些人有些冷漠,不怎麽言语,但出手大方,阁主也只好答应了。包了这座阁楼的便是从东京大内皇帝派遣的东门先锋,陇西郡王李继勋之子李守义。一个饱经风霜,不怒自威,高贵桀骜之气,令人感叹。此次随行的尚有五十余人,皆是皇亲贵族子弟,只有两个在奉化县驻守的东门内使在伺候,毕竟诸人尽是京城口音,一出声便露了行踪。
作为一个年近五十的老将,李守义身份虽高贵,但他却非那种自欺欺人之人。东门汇集的不仅是皇亲贵族,还有整个大宋朝数千万人中吸收的最精锐力量,而这些则都掌握在皇帝手中。南方动荡,朝武大战,李守义深知必不会简单。此次他带来的这些人皆是陛下钦点的,皆是一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贵族子弟。东门的力量并非不可用,至少像他这样的人也不少。而皇帝的意图很简单,让这些后辈出来历练历练。所以李守义南来之前,便定了规矩,南行之前便要做好以身殉国的准备,因为他们是东门先锋,是前去打仗,而非游玩惬意。可惜所谓牛犊,始终是牛犊,所谓皇恩浩荡,钦点之人没有一个后退的,原因很简单,在皇帝面前不能失了面子,不仅是个人的面子,也是他们整个家族的面子。
每日听着这些年轻人对武道的不屑与愤恨,李守义在担忧的同时,也在感叹,东门养尊处优实在太久了,连当年冥王所带来的伤害恐惧也早已消失无踪,或许这才是陛下的真实用意吧?此次南行他们只是负责探视局势,为后续做准备。实则上东门的暗堂很多,遍布全国,是四门一黑中除了黑暗,是实力最强大的一门。探清了朝武大战的局势,刘守义甚麽都没有说,而是让诸人传阅。这一刻,所有人都在震惊中,谁也无法相信大宋朝南方富庶繁华之地竟然会发生同室干戈,朝武十数万人的大战,亡者四万余众。一切竟是这般真实,东门的情报皆来自黑暗,没有人相信这般真实,如此狂妄逆行,太不可思议了,这完全颠覆了贵族子弟们对武道的认知。
诸人开始吵闹起来,大呼此为黑暗为南门开脱罪责而编篡的谎言。刘守义没有制止,这些人虽然养尊处优,但进入东门便要有维护皇权,死而后已的觉悟,此为东门存在的意义。作为皇帝,竟要东门保持忠心,又能保持力量,信仰是最关键的。而能进来的人大多不差,只是缺少历练罢了。吵了许久,诸人渐渐安静下来,接受了这个事实,东郊大营,西郊大营近七万众,南门四万之众,泱泱十数万人竟然败了,如此可怕的事实重重捶打了他们炙热的心。
刘守义缓了缓,看向了一旁跟随他多年的御寇营副都卢璇,这个刚刚由皇帝派给他的副手看起来有些愚钝,然而他的眼神所带来的坚毅却有着与生俱来的贵族气息,在东门里这是很普通也是最复杂的事情。卢璇今岁已六十有三,但以当今皇上看待卢璇的眼神,刘守义知道,他必定有来历。对于这些事,刘守义从不过问,他只做自己该做的事。卢璇轻抚黑亮的长须,叹道:“朝武大战,何谓大战?这是倾力一击啊,东郊大营,西郊大营,南门,看似人多势众,却难以配合,失败,唉。”一贵族子弟置疑道:“副都这是在置疑皇上决策吗?”刘守义冷然喝道:“放肆,置疑上司,该当何罪?”见都主发怒,那人悻悻住口,却暗中思量回去可得想法子狠狠参卢璇一把。
刘守义应道:“陛下在京不明情势,失败的代价却是大了些。不过有寇相、、、、、寇知州前来处理此事,诸多事宜,为其所担啊。”卢璇说道:“当前所见,咱们人微言轻,据实禀报吧。”刘守义叹道:“也只能如此了。”
忽而,但听有人念道:“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阁内众人俱是一震,这声音从屋顶传来,为何屋内众人竟无人发觉?不及疑虑,众人但觉眼前白影闪动,不及惊呼,只感一震眩晕,就此人事不知。平淡的招式,平淡的人,复杂的人,阁楼内只剩卢璇独活。眼见跟随不久的都主毙命当场,卢璇震惊中倒退数步盯着眼前人。只是转眼之间,诸多同事毙命当场,阴阳相隔,实在太过震撼,惊得他气血翻腾,哑然无语,而来人正是羽千古。白色的剑,白色的人,傲然高杰的神韵,却是如此凌厉。许久,卢璇终于清醒,怒吼中拔出佩剑,疾刺羽千古面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