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从眼眶中溢出,顺着脸颊浸湿了上好面料的面纱,有的顺着下巴低落到地上,消失在地毯上,无影无踪。
黛谣美眸微眯,审视着这样的她,眼中神色比起方才来冷淡了几分。
她道:“本宫本不愿他沾染人类之事,奈何那孩子还是动了情爱之心,听闻他便是为了你才让自己受伤的,此时正于平定塔疗伤,本宫不知那孩子醒来后会如何想,但本宫现下,想知你作何想。”
她怎么想……她怎么想……
喜如抬眼看向那双与那人很是相似的眼,忽然间很想笑。
可不就是好笑么。
无缘无故将孩子塞到她肚子里,再无缘无故的消失。
那时候她对这种事完全不知情,吐得昏天黑天,以为是自己身体哪里出了毛病。
过了几天后二丫偷跑来看她才请了程大夫来,还是把手伸出窗子让程大夫把脉的,程大夫告诉她她这是怀孕了。
她到现在都记得自己当时的感觉,就像被人闷头打了一棒子,眼前一抹黑啥都不知道了。
再醒来时面对的就是陈桂芳跟阮全的打骂,还有一群站在小屋子外头看热闹的。
后来才知道是有人路过这的时候碰巧看到二丫带程大夫来这一路跟过来偷听到的。
只是他们信神,不能随便堕胎,不得已只能把那个孩子留在肚子里。
因为这个孩子,她的生活条件更艰难了,好一段时间吃的都是剩菜馊饭。
二丫会偷偷给她带吃的来,可纸包不住火,后来还是被她娘给发现了,二丫在家被关了几天,后来就嫁人了,再后来她就没能再见到二丫了。
每每想来,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挺过那段时间的。
好不容易老天眷顾让她有机会重新活过来重新过日子,本以为自己已经躲过了上辈子的那件事,却没想到到头来却是这么一回事。
难怪她总会做一些那样的梦,难怪他跟她一样能在黑处看到她
难怪她总觉得那个大家伙身上的香气自己在哪闻过,难怪他的左胳膊上会有那条伤疤。
又难怪……这辈子再碰上的大家伙会三番两次地帮她,甚至还帮她把阮全也解决了。
难怪,那次他会在提及那家伙时说出“他没有伤人”这种话,还难怪,他会跟那只黑猫那么熟。
因为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他自己啊……
喜如垂首,一只手撑在地上才没能让她就此倒下,眼前模糊一片,她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去回答这个人的问题了。
她日防夜防,千算万算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这一切,就像一个天大的笑话。
黛谣疑惑了,她看看叶嬷嬷,再看看喜如,因为顾升暂时未将喜如的事全部告诉她,所以她不是很明白这小姑娘现在的反应。
对于普通人来说,一般听说有这种异类的存在难道不该是惊慌失措恐惧担忧么?
为什么她看她的神情更像是自嘲,又或者,是悲伤?
黛谣沉思片刻,遂看着她,开口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他的身份,那本宫现在告诉你,要么接受我族人身份与我族签订契约,要么,就是死路一条,你选哪一个?”
喜如闻言抬首,艰难道:“死?”
黛谣颔首,“是,让人类得知我族人身份已属违背规矩,若不能接受,便只有死。”
喜如抓着地毯的手渐渐收紧,透过婆娑的视线看着她,道:“他……他的身份不能被人知道是么?”
黛谣未言语,只轻轻点了点头。
喜如颤抖着吸了一口气,用袖子擦了擦眼睛,眨了眨眼中的不适,缓缓起身道:“他伤的怎么样?”
黛谣微鄂,叶嬷嬷代为回答:“殿下有国师大人在,暂无大碍,只是得需两日才能清醒。”
喜如侧目看了一眼她,遂站在那处,咬了咬唇问:“国师大人,是顾先生么?”
她能想到的,就只有他了。
叶嬷嬷点头,“是。”
喜如闭眼,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人给抽走了。
黛谣起身,凤眸微眯,语气也跟着冷下来,走到喜如面前,说道:“本宫问你,你且如何选?”
只要这丫头敢露出一点惊惧之色,她绝对能马上要了她的命!
她的孩儿,容不得半点伤害!
喜如抬眸看她,忽然间竟是不再害怕面前这身份尊贵的人了。
她小小地吸了吸鼻子,眼中弥漫着悲伤与迷茫,哽咽道:“我能怎么选,娘娘,您告诉我,我喜欢他喜欢了这么多年,从……从上辈子等到这辈子才把人等到,最后却告诉我怀了他的孩子,我自己却不知道,他连做这种事都瞒着我,我能怎么选?”
她又不是不给,她说了愿意给他的,她宁愿给他,也不想自己的身子给别人趁机碰了。
可是呢?
“你……”黛谣怔住,“上辈子?”
喜如含泪勾笑,垂眸看向自己平坦的小腹,自言自语似的道:“他说他想知道爹长什么样儿,要我给他用雪堆一个爹出来,我堆了……可是我不知道他爹长什么样儿,我也不知道……”
她也想知道,不止一次,可她不清楚从哪儿知道他的样子,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东西。
然而兜兜转转,回过头来才发现他其实一直都在她身边,她天天看他的脸,为那双眼沉迷不止一次两次。
黛谣忽然不知该说什么,她本以为告诉她实情后她会因自身身怀异族而惊惧,或者直接惊吓过度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
那她便能直接要了她的命,也好过她那孩儿醒来为此伤心。
可看现在这情况,似乎并不是她想的那样,这孩子……
“娘娘,”开口的喜如打断黛谣的思绪,便见其抹去眼周泪水,哑声道:“我能去看吗?”
黛谣闻言蹙眉,“你……想去看他?”
喜如深吸一口气,狠狠咬了一下唇说:“是,他是为了我才受伤的,我想去看看他。”
或者,也只是下意识的在难过时想见他。
喜如说不清现在的感觉。
黛谣并未马上答应,而是说道:“你与本宫初次见面,本宫对你二人的事一知半解,你以为本宫会给你伤他的机会?”
不怪她对这小姑娘残忍,比起这丫头来,身为母亲她自是更在意自己的孩子。
即便族中子嗣难衍,这丫头此时还身怀她的孙儿,可若有一丝让她皇儿伤心的机会,她都不会容许,即使损耗灵力亲手堕下这灵种,她也在所不惜。
喜如从她眼中看出了一位母亲护子心切的坚定,她看了看自己的小腹,遂抬起双伸到黛谣面前,“绑了我吧,只要让我去看他,您要做什么都可以。”
黛谣再次错愕,因她眼底的那抹淡然,若非自己亲眼所见,她几乎都不敢确定刚才哭得那般悲痛的人会是眼前这个看上去什么都不在乎的小姑娘。
只错愕归错愕,到底也是身居上位的人,片刻的怔愣后黛谣便道:“行,这是你自己要求的。”
说罢,抬手朝喜如手腕一指,一道白光如绳索一样在喜如手腕上缠了好几圈。
再次见到这神奇的事物,喜如还是很惊讶,但同时也慢慢接受了自己现在的境遇。
平定塔位于整个王城的正中北方,乃整个灵宫最为神圣的地方。
除王族人外,其他人若未得国师召见不得私自入塔,否则便是对国师大人的亵渎,会受贬形之刑沦为普通畜生,反之国师大人的出入则不受任何限制。
到底是自己儿子喜欢的姑娘,黛谣也不想她过于引人注意,毕竟目前知晓这件事的除了她与王上外便是那对双生兄弟及他们本人了。
因此,在给喜如手腕上加了禁锢后,她便让叶嬷嬷找了一方绣花的帕子盖到那,遮住了喜如手中的异常。
出了芸安居后则上了车辇,中途未让宫中更多侍卫及宫人见到喜如的面。
喜如虽对自己现在在的地方多少有些好奇,但眼下她自是无心这些,当然也不会想着撩开马车帘子往外看。
黛谣坐于辇中正位,叶嬷嬷在其左侧,喜如在其右侧,一路无言。
约莫一炷香的时辰后,车辇在平定塔墙外停下,喜如在叶嬷嬷之后下车。
入眼是一闪很大的门,周围都是红砖高墙,从门内放眼望去,数不清的台阶。
四周绿荫环绕,其上屹立着一座白强黑瓦直耸云霄约有七层高的塔,抬头望去,仿佛与天融为一体。
黛谣下车,喜如收起视线侧了身子规规矩矩低头给她让路。
黛谣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没说话,在叶嬷嬷的搀扶下先一步朝大门走去。
平定塔被族人视为神之领域,知天文地理通古今之事的国师大人在族人心中更是神祇般的存在,塔下百步梯,即便王族之人,也得徒步而上方显诚意。
越是临近那塔门,喜如的心越是忐忑,一想到一会儿便会见到那人,她的眼底便情不自禁地发热。
今天的一切发生得过于突然,她到现在都还未消化掉。
再见到那人,他会是什么样子?
是她熟悉的荣大哥,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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