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剑生目送神箭羽兄妹远去,看着两人的身影渐渐融入到灰蒙蒙的雨幕之中,他往低压了压斗笠,将那张白净的脸隐藏起来,迈步走上长满草叶落满黄叶的青色台阶,忽然感觉有几分疲惫。
同时,还有种不好的预感,所以,他决定暂时哪都不去,就待在道观的屋檐下避雨。
道观的该修缮了,参差不齐的屋檐已经挡不住淅淅沥沥雨水的冲刷,如此破败的无名道观矗立在这车水马龙的中京城街头,有些刺眼,箫剑生知道这个时候的奉天王朝,绝对不会再掏出一文钱做这种蠢事,换句话说,这座道观迟早要被拆除的,只是时间的问题。在某个人眼里,此处哪怕盖座茅厕都比这道观看着顺眼。
立在道观的屋檐下,箫剑生忽然记起了柳慕白,那个有些猥琐的道人,一直在默默的帮助他,箫剑生忽然担心起柳慕白的下落和安全,此刻不知他身在何处,会不会和他一样,同样戳在破旧的屋檐下避雨。
黄昏时分,箫剑生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喝了几口水,一直等到天黑,顺着街道两旁摇曳的华灯远望,看向那处灯火辉煌占地极其广的华丽建筑。
此刻的皇宫还亮如白昼,虽然听不到喧闹声,但肯定是欢庆声阵阵,天下英雄会结束,并不意味着真正的结束,或许才是一个开始,奉天王朝借着这次盛会直接和武榜挂上了勾,在箫剑生眼里,这是同流合污。
如今又搭上了西荒颜家这条红线,是不是该举国欢庆一番?箫剑生突然皱了皱眉,他感觉作为奉天王朝的子民很无奈。
第二天,天色大亮后,烦人的秋雨终于停了,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防止节外生枝,箫剑生走的特别谨慎,混在人群中穿梭,但他身后背着那些东西还是很显眼,既不像赶集的,又不叫卖,时间长了难免让其起疑心。
在一条叫年丰的巷子口,箫剑生急忙拐了进去,在巷内找到一间很小的香火店,快速的买了点祭祀用的香烛,匆匆忙忙离开了中京城。
就在箫剑生走后约莫一个时辰后,有三人来到了箫剑生之前避雨的道观前。
“能确定是那箫剑生?我感觉他应该死在了安公子的手里才对。”
“安公子也在找他,他被那个叫万秋阳的老妪耍了。”
“哈哈,作为一个前辈能做出这种事,也不怕让天下人笑掉板牙,话说回来,你如何确实是箫剑生非其他人?”
“昨日,有江湖令现身玄武街,如果是咱们的人,肯定会碰头,既然没有碰头,很有可能是咱们派出去的人被箫剑生杀了,他抢了江湖令,但并不知道江湖令封印了一道咱们联络的暗号。”
“如此甚好,我看那箫剑生这次离死不远了,咱们接下里该去哪里找他?”
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从地下捡起一棵折断的枯草,在手中搓捏了一会,冷笑道:“有一个地方他肯定会去,离中京城不远也不近。”
曾经辉煌一时的青云观,随着那次浩劫彻底化为了一片废墟。
时间回到一年之前,这里还香火不断,一块“清净无为”的匾额令得多少香客奉为一生的夙愿,成百的道观林立,内里清修之人不绝,就连赵室的皇帝也是这里的常客,虔诚至极,然而,如今远望,看到的只有一片青色的废墟,着实令人喟叹。
日上三竿时,身穿黑袍的箫剑生远远的望着这片废墟,长长的叹了口气,他无法想象当时是个什么样的残景,有多少青云观弟子为了当权者一怒,丢了性命,他不敢想象,这废墟之下又埋葬了多少冤魂。
雨后的秋天分外的寒冷,但箫剑生的心更冷。
箫剑生面无表情的向废墟走去。
忽然间,一阵裹夹着杂草和败叶的风由远处而来,快速的集结于这片废墟之上,形成了一股龙卷,龙卷卷动着地下的碎裂瓦片叮当作响。
箫剑生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但他此时很希望有,他希望这阵风吹的更狂野一些,最好将这个王朝一同埋葬。
箫剑生跨过那残破的断墙,在一处类似鼓楼的遗迹之下停下,双膝重重的磕在几块碎裂的青砖之上,然后小心翼翼的掏出怀中的香烛,一一点燃,很庄重的叩了三个邦邦直响的头,颤抖着双手将香烛插入地下一道缝隙之中。
香烛的青烟袅袅而起,香火被风吹的一闪一闪。
箫剑生缓缓起身,随意的在这片废墟之上走动,他仿佛能听到废墟之下的声音,他低沉的回应道:“我箫剑生知道你们死的很冤,都在恨我这个乱世之人,但这个世界没有不需要付出代价的杀戮,所以,我不会让你们白白的屈死。”
在一处还没有完全倒下的断墙下,箫剑生反手解下一个斜着指向天空的狭长包裹,包裹很长,足有六尺多,箫剑生皱了皱眉心,将包裹平放在瓦砾之上一层一层的解开,还剩最后一层时,箫剑生迟疑了一下,将那块黑布撩开,露出一支黝黑的长枪,长枪从头到尾其实并没有显眼的地方,枪锋也并不锋利,甚至有些钝,初看时可以说是普通至极的一杆长枪,但细看之下会发现枪头实有九个枪锋,极其复杂,内中空,镶嵌一颗五彩圆润的珠子。
除此之外,这杆枪还有一个特点,是可以续接的,总共九截,如果将枪头枪杆全部续接完备,整杆抢长达三丈有余,重达千斤都不止。
箫剑生蹲下身子,双手细细的摩挲着九转天玥,他闭上眼睛,静静的感受着枪杆之上的细腻与冰冷,抓起来掂一掂分量,有些爱不释手,但他并没有沉静其中太久,快速的收拾好包裹,然后冷笑着转头,与四道冷冰冰的身影隔墙对视了几息,缓步向废墟之外走去。
对方四人虽然年龄都不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穿着的原因,给人一种很霸道凌然的气势,尤其是靠后那名年轻男子,长的白白净净,剑眉长眼,威压之中夹带着一种难以言明的书生气质,目光幽深似水,仿佛能洞穿一切虚无。
箫剑生暗自冷笑,这可能便是人们常说的美男子吧。
其他三人长相也不俗,但似乎是站错了对方,与美男子子一比较,高下立判。
其实,其中一男子箫剑生昨天已经见过,正是饭庄内趾高气扬的吕思贤。
五人都没有说话,气氛显得很沉闷,几息之后,对方四人中开始有人不动声色拉动兵刃。
就在这时,那位长相很美的男子率先打破了僵局,说道:“无极宫,箫剑生,你很让颜某意外,但这又很符合你的性格,本来没打算这么快就见面,但是颜某还是小瞧你的胆识了。”
颜某,自然便是颜义辞了,对方的长相,说话时平易近人又有点咄咄逼人的语气,再加上自称颜某,箫剑生已经无需在确认。
颜义辞,新晋武榜新秀,也是本次天下英雄会的状元,还有一层更了不起的身份,奉天王朝小公主赵凌雪将来的未婚夫,也既奉天王朝的驸马爷,这几个身份叠加在一起,让箫剑生有些不适也属正常。
尤其是最后一层身份,箫剑生在面对颜义辞时,有种说不出来的别扭,好似与生俱来的天敌一般。
颜义辞并未急着动手,意犹未尽的看着箫剑生,颇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可能这便是修习者的高傲,和敌我没有关系。
箫剑生定了定神,亦是淡淡笑道:“西荒四大家族,颜家的公子哥,果然非一般人物,难怪能被赵凌雪看上,不过,更令箫某好奇的是你们的耳目比箫某想象的要多,本打算偷偷摸摸做了这件事情,不得不说,你们的出现我很扫兴。”
吕思贤突然朝着箫剑生喝道:“姓箫的乱贼,请注意你说话时的言词,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可是未来奉天王朝的驸马爷,没让你下跪已经够便宜你了。”
“乱贼?”箫剑生颇为不悦,但还是轻笑一声,看着吕思贤说道:“如果箫某没有记错,昨天你在英雄大烩吃饭的时候,还说颜义辞虽然长的一表人才,其实也就是一幅好皮囊而已,是那赵凌雪眼瞎了才和他对上了眼,若论起真本事,都不配给你提鞋,箫某不知道你是酒后之言,还是”
“胡扯!”吕思贤瞬间脸色大变,声音再次拔高:“吕某是何等身份,何曾到过那种小地方用餐?”
吕思贤忐忑不安的看着颜义辞,颜义辞随意的摆了摆手,他的大红脸才渐渐缓和。
箫剑生讥笑道:“敢说不敢承认,貌似和身份无关吧,既然你自持有些身份,为何还夹起尾巴做人?”
就在吕思贤怒火中烧的时候,颜义辞突然冷笑道:“箫剑生,这里貌似不是聊天的地方,我们也不是来和你斗嘴的,武榜行事一向光明磊落,即便今日杀你,也不仗着人多欺你一人。”
颜义辞略作停顿,做了个请的收拾:“让颜某见识一下你们无极宫的真本事吧,希望你能让颜某后悔一次。”
其他三人闪退一旁的同时,看着箫剑生呵呵而笑。
箫剑生轻轻点了下头,说了个好字,单手探向空中,九转天玥带着潇潇声而来,稳稳当当落入了箫剑生手中。
箫剑生同样做了个请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