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破的老掉牙的扫把而已,所以箫剑生并没有多想,单手接过,只是还没来的及调整好清扫的姿势,整个人被扫把拖着跪倒在地,扑通一声,膝盖砸中地下的青石砖,那块青石应声碎为两半。
跪倒的方向也是令人汗颜,正好面对着盲人老者。
箫剑生脸色涨红厉害,顷刻间汗流浃背,他根本来不及尴尬,因为他需要使出吃奶的力气来抱紧怀中的扫把,倒不是说这把破扫把有多珍贵,值得他敝帚自珍,而是这扫把太重太重了,即便是精铁所铸也不至于如此,如怀抱万斤石的重量。
箫剑生大口喘着气,脸上毫不掩饰的吃惊,斜着脸瞥了老人一眼。
然而,人争一口气佛受一炷香,既然说好要试试,就不能半途而废,箫剑生开始原地调整呼吸,意念沟通气海,用近乎压榨的方式,将气海里的元阳之气源源不断的调集至双臂双腿之上,做好挺身而起的准备。
银牙咬碎,他刚刚将僵硬的身子拔高一尺,又是扑通一生,膝盖之下显出了斑斑血迹,下方的砖石变成粉碎,很快被血水染成暗红色。
老者哈哈而笑,一脸嫌弃道:“既不过年,也不过节的,这跪拜之礼未免太重了些,老夫并不是你认为的世外高人,所以跪了也白跪。”
箫剑生尴尬万分,周围没有愿意扶他起身的人,只有哄笑的人群,逼视的目光,和敌视的眼神。
箫剑生咬了咬牙,咧了咧嘴,痛苦说道:“老丈,你是个骗子。”
盲人老者再次哈哈笑道:“是你牛皮吹过了头而已,须知做人最忌讳一个贪字,一念贪,万载尽毁有之。”
箫剑生龇牙咧嘴道:“太晦涩了,你直接告诉我何解?”
老者一脸不快道:“离世而不忘世,身死道未消,便是其解。佛家重因果,你已经得了天大的好处,何须再来此地,若能守得本心,便不会有今日今时事,这便是因果,懂否。”
几息后,箫剑生汗流浃背,面无人色的重重点了点头,几乎用恳求的语气说道:“老人家,我现在后悔了。”
盲人老者面无表情说道:“后悔也的自食其果,把这一带打扫干净了再和老夫说后悔吧。”
盲人老者双手背后,摆动着灰扑扑的长衫作势要走,这下霍海和华堂春几人急了。
刚才盲人老者和箫剑生对话,他们哪敢多嘴,明眼人都能看出这老瞎子绝对不是简单的一个扫地老人,所以他们只有倾听的份,连大口喘气的动作都不敢有,如今老者要走,再不开口就没机会了。
霍海犹豫了一下,恭恭敬敬给老人行了个礼,并没有欺老人是盲人而动作有所不到位,声音恳切道“小辈无极宫入门弟子霍海,奉天人士,如有打扰老前辈也属无奈之举,实因眼前这小子乃我奉天王朝虐杀朝廷武官之逃犯,而且还助纣为虐,帮助我剑山逆徒上官雪逃脱,还望老丈成全。”
盲人老者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霍海和华堂春诸人,捋了捋下巴上那缕灰白的胡子,皮笑肉不笑说道:“想让老夫成全不难,但需这娃娃替老夫清扫干净这里再做计较。”
盲人老者悠然自得飘然而去,苍老的身影眨眼睛隐没在松林之中。
霍海冲着老人离去的方向再次抱拳施礼,他已经很知足了,如果刚才那老者若执意要护着箫剑生,他即便动用再多的关系,起码在无极宫范围内不能再动箫剑生,这也从侧面说明了箫剑生确确实实没什么来头,并不像外界传说的有大人物罩着,不然这死瞎子就不会答应的这么痛快了。
这一带虽然大的离奇,但地上并没有太多的杂物,仅仅是些落叶杂草浮土而已,清扫完毕慢不过半月,他等的起。
只要能将箫剑生拿下,哪怕再等两月都行,眼前这少年对于剑山来说是一枚极其重要的棋子,他费了不少人力财力才打听到砍杀刀疤脸凶徒的下落,里应外合也少动用人脉,只要拿下箫剑生就不愁找不到上官雪,到时候蹂躏她千遍万遍还不是自己说了算吗?
霍海面对着已经挣扎起身,还没有站稳脚跟的箫剑生轻轻一笑,再没多看一眼,开始招呼着华堂春向楼阁内走去,至于剩下的十几号人,自然是都没什么问题了。
在楼阁内某处,阴暗狭窄又散发着古怪味道的巷道中,华堂春扯了一下霍海的衣角,问道:“就这样放过那厮,许师兄那里倒是好说,但黄掌教那里恐难交代吧?”
霍海随意的在一侧的掉漆严重的木墙上摸了一把,冷冷道:“如若黄掌教追究起来,将那盲人老者推出去便是。”
华堂春心悦诚服的对着霍海的背影竖了个大拇指,加快了步伐。
楼阁外,箫剑生很想抽自己个嘴巴子,但腾不出手,只能望着比泥井口还大的青砖地面呆呆发愁,少倾,脑子里开始翻腾出盲人老者舞动扫把的一幕,扫把悬于砖石地面之上寸余,随意而动,地下的落叶断枝似逃也一般纷纷躲避,然而回到现实,他连手中的扫把都挪不动,扫把向长在地面上一般,就这样一人一扫把互相依靠着足足一炷香时间。
这一炷香时间内,他做了平生最窝囊的一件事,用脚尖将周围的枯枝落叶搓了个细碎,然后一跺脚,那些细小的碎块被他脚下扇动的风吹的远远的。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晚,箫剑生瞥了眼陆陆续续走出楼阁的无极宫弟子,看着那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生不出半点羡慕之色,现在想来那瞎子老人绝对是个藏在犄角旮旯里的世外高人,不然为何能一眼看出他身上有离世经在流转?
被那位据说是老祖还是祖宗的莫名老者强行将离世经灌入体内,至今他不知道如何用,仿佛对他开了一扇古朴的大门,但门是上了锁的,对他的修行也没起到多大的帮助,仅仅是帮他快速的吸收了哪些残留的剑气而已,如今被他贬入后宫一直没有尝试过,今天一眼便被盲人老者看破,箫剑生内心震颤的同时,似乎也生出了几分期待。
如何才能将那离世经发扬光大,他不用,并不否认悟自无极仙尸意念的离世经不够强大,而是他砸不开那道锁,扣不开那扇沉重的大门。
箫剑生低下头,吃力的抱紧怀中的扫把,如蜗牛窜动一样挪动着破旧的扫把,将一片被风吹来的落叶由一块砖石推到了另一块砖石上,就在这时,有人轻轻的拍打他的肩膀,箫剑生后知后觉的看着那一张张苦涩的脸,平静道:“可有收获?”
嘴角还挂着血丝的向郎源摇头道:“想觅无极仙尸的大道之音何其的难,百丈范围之外便叫人眩晕吐血,暂无他法。”
箫剑生又看向脸色惨白的高有才,高有才苦笑道:“味太重,兄弟将前天晚上的饭食都吐尽了,何止一个惨字可表。”
箫剑生没有去看鹿家姐妹和冷清秋,已经从她们捂着口鼻的动作猜到了结果。
回到静听,天色已经很晚,箫剑生草草吃了点干食,喝了口烫嘴的清水,正准备挪着沉重的步子回到西屋歇息,就在这时,小师姐兴冲冲的推开了门,手里大包小包拎了一堆。
陶芊芊大吃一惊,看着死狗一般的小师弟,心疼之余免不了追问到底,结果知道真相后却只能眼神安慰,然后给箫剑生快速的沏了杯金黄色的菊花茶。
箫剑生手捧白瓷茶杯懒,好奇说道:“小师姐可知那盲人前辈是哪路神仙?”
陶芊芊轻轻坐在箫剑生身边,拍着他的腿咯咯乐道:“曾经和某位老祖打赌输了,便自戳双目,发誓做不成神仙便不离开三圣宫,世上恐怕就这么一个疯人黄放翁,还被你遇上了,师弟命真苦。”
箫剑生不以为然道:“小师姐可知他们打的什么赌?”
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或者不便说起,不过陶芊芊看了眼箫剑生恳切的神色,依然痛快说道:“为了抢一个徒弟,收徒收到自残的份上,确实够疯狂的。”
箫剑生忽然像笑,但又笑不出口,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小声感叹道:“什么样的人才有这等福分,能让两个神仙般的人物失了心智?若是那人心性好些这黄前辈还算值得,若是歹毒之人,岂不寻遍天下也找不来后悔的药?”
陶芊芊刚想提醒箫剑生要谨言慎行,不料门外有人突然说道:“不知道本宫的心性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