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延之,“……”
阿鱼好不容易害羞一回,竟然就被几滴水搅和没了!
霍延之甩了甩衣裳上溅到的水渍,“桨掉下去了”。
华平乐默了默,小心问道,“那,还有第二把桨吗?”
霍延之沉默,下次一定记得叫他们多准备几把桨在船上!
华平乐,“……”
很好,每次她觉得她的福哥儿长大了的时候,他就绝对折腾出花样来,好叫她知道他绝对还没有长大,还是个东西都拿不稳的娃娃!
霍延之从袖中取出飞爪,用力甩了出去,勾上远处的洞壁,拉着铜皮船继续往前走。
华平乐,“……”
莫名就有点想笑。
这一截水道大约有两里来路,到终点时,一个巨大的溶洞出现在他们面前。
溶洞顶部一如河道顶部,排列成趣的宝石、明珠点缀其上。
明亮的银砖一路往前铺去,四周石壁上错落放置着长明灯,将洞内照得纤毫毕现。
溶洞内形态颜色各异的钟乳石从生,映衬着珠光烛影,恍如仙境。
华平乐不由叹道,“先帝定然是个极风雅的人物”。
霍延之淡淡提醒,“这肯定是由精通此道的人精心设计而出,父皇最多就是在一旁提些要求”。
华平乐,“……”
所以,你跟你父皇都要比个高下?
华平乐顺着银阶往前走去,天然而成的溶洞中形态各异的石头经巧匠或雕琢或点缀,妙趣横生,一步一景。
两人走了大约有一刻钟,溶洞渐渐狭窄起来,又变成狭窄的甬道。
到甬道的尽头,霍延之不知用什么手法打开了一扇石门。
如水的月光如一泓秋水淌了进来,让人眼前一亮,精神一振。
华平乐跟着霍延之踏出石门,石门之外,月色之下,黑压压的人群正肃容恭候,见了他们俯身行礼,“见过王爷,见过王妃”。
华平乐,“……”
谁让他们这么叫的?
霍延之根本没有纠正他们的意思,摆手免了他们的礼,往旁边站了站,让华平乐完完全全显示在众人面前,“我出京不便,日后这里所有事务都归王妃处置”。
没有一丝质疑的声音,众人齐刷刷单膝跪了下去,“是,谨遵王妃之令”。
“谨遵王妃之令——”
华平乐眼眶发热,不同于慈宁宫中、抑或是华府中奴仆听命之时,这些大多身怀过人之能的死士!
他们要么是先皇留给霍延之的臂膀,要么是霍延之自己招揽而来的异士。
他们,都会是她报得父族、母族血仇的强大力量!
华平乐努力控制着翻滚的情绪,温声道,“不必多礼,我年轻,日后有不懂的,还要请诸位多多指教”。
众人连道不敢,霍延之指着站在最前面的男子道,“这是父皇当年的暗卫首领。
因为武功好,又屡立奇功,父皇赐姓萧,又将他安置在此,全权负责落华山事务,你随我叫一声萧叔就是”。
华平乐福身见礼,“萧叔”。
萧叔惶恐还礼,“王爷、王妃折煞属下了”。
华平乐微微一笑,“萧叔不必客气,萧叔坚守此地十余年,劳苦功高,我与王爷时刻不敢忘”。
霍延之又指着站在萧叔身边的中年人道,“这是原清宁营的头领,姓梁,在家中行二”。
华平乐福身行礼,“见过梁二哥”。
梁二微黑的脸庞涨得通红,连连摆手,“王妃,王妃折煞,折煞了”。
“梁二哥不必客气”。
霍延之朝梁二点点头,又开口点道,“梁小米、余胜兰出列”。
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出列单膝跪到霍延之和华平乐面前。
梁小米与梁二长相有几分相似,一看就是兄弟,正是伏虎山上喊着爬也要爬去福广王府报信的年轻死士。
余胜兰十七八岁的模样,是萧叔一手带大的关门弟子。
“以后你们就贴身跟着王妃”。
“是!”
两个年轻人声音中的振奋一听可知。
“不必多礼,起来吧”。
两人站了起来,余胜兰勉强压着兴奋站到华平乐身后。
刚开始还有些迟疑的梁小米立即有样学样,站到华平乐身后另一边。
霍延之再次令下,“萧叔和梁二哥陪我们走走,其余人散了”。
众人齐齐俯身行礼,悄无声息散到了山谷各处。
萧叔几人则领着霍延之和华平乐在山谷中熟悉地形。
霍延之鲜见地多话,没有劳烦萧叔,自己滔滔不绝地说着。
“酒酒,这里父皇生前留了些人,后来舅舅又逐年的送。
落花峰总共有大约五百人,这五百人中像萧叔这般留守峰底的有两百来人,其余人皆散落在各地各个行业中”。
八岁后,他能在深宫中保全性命。
十七岁时,他前往玉门关,能顺利掌权立功,除了立在明面上的洛太傅,这些隐于暗处的人亦是功不可没。
“他们有立于朝堂的高官小吏,也有贩夫走卒,具体名册在萧叔那里,从今天起一并交给你。
另外就是原清宁营的人,他们该如何安置,如何各司其职,你定然会比我做得好”。
华平乐认真点头,“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
霍延之点头,他自是信她的,“除了他们外,他们的家人,还有当初修建落花峰的工匠及其亲属也大多在这谷底。
这么多年来,也有相互通婚生育者,倒是叫这谷底成了个颇大的村落。
十八年前因为霍家生变,他们没有钥匙,不能出谷,就一直留在这谷底。
好在这里能种植蔬菜谷物、池中的鱼、山间的走兽、天上的飞鸟都十分丰富,倒是不愁衣食”。
霍延之一边说一边指给华平乐看山谷中建起的一间间屋舍和一畦畦田地。
走过屋舍和田地,华平乐就看到了父亲曾和她说过的温泉和寒潭。
温泉蒸腾起的热气和寒潭的冷气相互中和,让广阔的谷底天地常年气候温和,靠近地面处常可见烟雾缭绕,宛如世外仙境。
如果没有霍氏、连氏的血仇,她在这里住上一辈子也不会腻!
太皇太后与她性情喜好相近,定也是极喜欢的,先皇找到这样一个地方定是费了无数心思心血。
“父皇驾崩后,就是舅舅接管了这里。
后来舅舅再也没现过身,萧叔知道外头发生了变故。
经过了十几年的尝试和努力,才终于打通了对外的通道,正好赶上了我第一次进谷。
那一次,我能从其他地方赶回落花峰山脚,就是从这条通道出的山谷”。
霍延之将通道的入口处指给华平乐看,眸色温软看向华平乐,“差不多就是这样,具体的,我们以后慢慢看。
时候不早了,我们要回去了,下次再来”。
华平乐点头,放好萧叔交给她的名册,与霍延之原路返回不提。
……
……
华平乐回去后就收拾收拾睡下了,刚起床就听阿弩汇报道,霍延之一早就被大理寺的人请去了。
却原来是程尚书摔断腿,至少要有一年时间才能恢复,惭愧上折请辞。
政和帝没准,让他安心养伤,将案子转交给了大理寺。
大理寺转接此案,许是因为不放心刑部,决定将所有流程重走一遍,霍延之作为苦主自然要回京协助调查。
他走前留下话,让华平乐好生休息,他得空就来陪她。
却是怕她着急整理名册,不肯好好吃饭睡觉了。
华平乐好笑,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用过朝食后,吩咐所有人不得打扰,专心整理名册不提。
她虽则在落华山,京中的消息却还是源源不断地传了过来。
朱雀营的将领借着程尚书得了“报应”的机会,联名上折请求政和帝彻查,他们杨提督绝不会是截杀福广王的幕后凶手。
在将领们的默许下,朱雀营一群平日被弹压得不敢动弹的**们成日在大理寺外游荡,见里面有人出来就凶神恶煞地追问案件的审查进展。
大理寺都是些文弱书生,见了这些刀口舔血的哪有不怕的。
偏偏他们也没做什么违反禁令的事,他们根本奈何不了他们。
京城的风向也开始倒向另一边,人们三五成群,都在分析杨宪绝不可能做是幕后真凶的种种原因和理由。
群议汹汹,大理寺对杨宪一案的审理进展缓慢。
这时,苏羡予成功劝降福广叛军,戚谷丰手下几个重要将领起兵抓住承继戚谷丰之位的戚谷丰次子,并围困住戚府的消息传到了京城。
京城人热议的话题顿时从福广王遇截杀换成了苏羡予成功劝降,各个酒楼茶馆说书人的内容也换成了苏羡予的丰功伟绩。
在一片欢欣鼓舞中,大理寺终于查明事实真相——
杨宪是将那批弩机高价卖了出去,那批弩机却又辗转落到了福广叛军手中。
杨宪因为渎职、贪污罪名被判流放,同时被判流放的还有杨宪供职于朱雀营的一子一侄,杨家抄没。
……
……
杨家抄家那天,华平乐特意回了一趟京城,和华平安、孟姜等一群狐朋狗友去看热闹。
杨宪只是渎职,不是截杀霍延之的真凶,在苏羡予成功劝降的光环下,京城百姓对杨宪判刑一事兴致缺缺,看热闹的还比不上当时围堵杨家扔臭鸡蛋的多。
而杨家显然也与葛家不同。
前锦衣卫指挥使葛雷抄家那天,各色物件装了一车又一车,押出来的年轻女眷、丫鬟个个貌美,绝对对得起政和帝给葛雷强安上的“贪污”之名。
杨家的东西却只装了几车就装没了,看得围观之人十分失望。
杨宪出身普通,得政和帝看重才一路做到了二品提督,执掌朱雀营,平日最是谨小慎微,自是不敢敛财。
就算现在落了个贪污的罪名,他也家无余财,可以撑得起排面。
“伪君子!伪君子!平日装的敦厚朴实,家里只这么点东西!
他卖弩机、贪来的钱财肯定都紧紧捂在箱子里!
那些箱子里装的肯定都是银票!全部都是一千两一张的银票!”
这番论调得到了周围一片应和之声,朱雀营中挑衅程修远的几个大汉也混在人群里,敢怒不敢言。
皇上说了他们将军贪污,他们敢反驳,那就是大不敬!
财物装走后,几个粗布褐衣的仆从被锦衣卫押了出来。
杨家人大多已经搬出了宅子,他们是留下来做最后的清理工作的。
抄家,自是要连宅子也一起抄走的。
他们出来后,锦衣卫就将宅子贴上了封条。
白色的封条呈一个大大的叉字落在了朱漆大门上。
这里本就是政和帝赏给杨宪的,如今又原样收回。
等政和帝想起再用这个宅子赏赐有功之臣时,这里才会再次被启用。
杨家这次的热闹实在赶不上葛家抄家那次,眼看着锦衣卫贴妥封条打马离去,看热闹的人三三两两散去,华平乐几人如常往帽子胡同走。
出了杨府所在的胡同,就见霍延之一人一马立在胡同口的一株胡杨树下,显是在等华平乐。
华平乐愣了愣,跑上几步问道,“你怎么到这来了?”
“等你”。
霍延之顿了顿,颇有几分委屈地加了一句,“军师说我的身份不方便和你一起看热闹,我的身份怎么了?见不了人么?”
华平乐,“……”
倒也不是见不了人,主要吧,估计别的一品亲王、一品大将军大概都不喜欢看热闹,所以你这个喜欢看的,就显得有些不方便。
“去跑马?”
“好呀”。
华平乐转身朝身后众人挥手,“王爷邀我们去跑马,去不去?”
霍延之,“……”
他只是邀请她,没有邀请“我们”。
一群纨绔子弟还兀自被霍延之的光环照得睁不开眼睛,岂有不愿的,呼啦一声全围了过去,七嘴八舌地问去哪里跑马。
孟十跑得稍慢,急得直喊孟姜等等她。
被呼啦跑过来的人群一衬,落在原地的程修远显得格外扎眼。
华平乐一眼瞧见,推开包围圈,走到程修远身边问道,“程公子,怎么了?”
程修远俯身揖手,“祖父在家养伤清闲,便说要指点我的功课,我不能与你们一起去了,抱歉”。
华平乐失笑,“那有什么好抱歉的,读书是正经事,正经事要紧”。
程修远又一揖手,正要离开,华平乐忽又问道,“我记得那时候在国子监,看不惯前章祭酒的做态,随着阿鲤挂冠离去的就是你,没记错吧?”
程修远点头,华平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粲然笑了起来,“那你好好读书,你跟阿鲤那么好,今年是他中状元,三年后,就轮到你了!”
程修远看了看自己被她拍过的肩头,哑然失笑,华二姑娘这是在,鼓励他?
“我就不与孟兄他们说了,免得扰了他们的兴致,告辞”。
程修远说着又朝她一揖手,转身离开。 先皇留给小霍的金山银山,呜呜,眼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