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肖和父亲罗向东整了点小酒小菜,喝的正美。
“小肖啊,听你妈说你最近忙老加班,忙什么呢?”罗肖的父亲罗向东拿起酒杯跟儿子碰了一杯问道。
“嗨,还不是那些事嘛,工厂扩大产能,人手不够用,鼓励大家这阵子加班。
不过给的加班费不少,还有很多额外津贴,苦几天,这波能赚不少钱。”罗肖小酒一嘬,放下杯子答道。
罗向东点点头:“嗯,年轻人不要怕吃辛苦,苦一点多学点技术,等经验攒够了,待遇自然就上来了。”
罗向东80年代就在国营机床厂,经历过改制、私有化等各种风风雨雨,虽然从事过里面各种岗位,但这些年从没有离开过机床行业的。
而且主要时间是在机床行业的一线工作,三年前才退休。
罗肖听了罗父的话,笑笑,又夹了一片卤牛肉放嘴里,嚼了嚼说道:
“爸,你们原来那套玩法玩不转了,你是不知道,现在生产的机器更新换代的速度有多快,过一段时间就出来一个新机型,你就又要学习一遍。
别的不说,就说我们厂,两个月前一批次就研发出6个新机型,这才两个月不到,直接又上了20个新机型,都要现学,缺技术工人呢。”
罗向东笑道:“我怎么不知道,前天你们厂人事还联系我要返聘我去你们厂里上班呢,开的薪水还不低,被我拒绝了。
我这一辈子都耗在机床上,经历过行业的风风雨雨、起起落落,华夏机床最辉煌的那几年曾经也还想着自己是其中的参与者、见证者,觉得很荣耀。
但结果怎么样,才几年时间,直接就一蹶不振,沦落到只能搞低端货了。
上20个新机型,上200个又有什么用,都是别人不玩的东西国内自己打的头破血流。”
罗肖也没想到自己老爹还挺吃香,竟然还被返聘了,笑了下道:
“爸,这你可说错了,这次的新机型可不是中低端货,都是五轴联动的高端机床。
而且我跟你说啊,这些机床精度、分辨率这些核心指标不光是达到了高端标准,而且比国外同型号机器要整整领先了一代。
厂里搞这批东西就是要去和国外pk的。”
罗向东听后,夹菜的手顿了一下,转头看向罗肖严肃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罗肖笑道:“那还能有假,我亲手操作的我不知道?”
罗向东低头皱眉沉思,半晌,又抬起头看向罗肖疑惑道:“怎么可能呢?前阵子我还和你吴叔聊天的,他说厂里高端机床比国外还是要差一大截啊,还是在追赶别人路上,哪能一下子提高这么多?”
罗肖听后点点头肯定道:“爸你说的没错,但就是这两三个月产生的变化,听人说,好像有两次往厂里运了什么东西。
然后厂里的骨干工程师就都被召集起来封闭研发,然后接着就有着二十几台高端产品就问世了。”
罗肖说到这里头往罗父这边凑了凑,压低声音道:“听说是上面给弄的,但具体上面怎么弄到的,就不清楚了。”
罗向东听到这里眼睛也微微一睁,如果是上面的操作,那就能解释的通了。
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看向罗肖问道:“那人事返聘我回厂,也是和这个有关?”
罗肖思考下,道:“八成是,厂里最近盖厂房,打算把生产线扩充了一倍,正缺有经验的技术工人。
您这么多年经验,估计厂里就是看中这个了。”
罗向东一拍桌子:“哎呀,早说嘛,我以为又是搞中低端货窝里斗呢,
要真是和那帮岛国人pk,不要工资我也去。”
罗肖被老爸这态度也吓了一跳,怎么这么激动?道:“爸你不用这样吧。”
罗向东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苦笑道:“小肖啊,你是不知道当年我们有多憋屈,各种大场面上受的气那就不提了,基本就是被人攥在手里玩,就连日常的一些小事都要被人家压一头。
好比很早之前有一次咱们和岛国山码他们合作建厂,各种食堂、浴室、宿舍,他们用的都是高档咱们用的都是普通都区分开来的这就不说了。
我有次和一个工友午间散步,不小心散到了他们的生活区,你猜怎么着?被他们一个穿西装的也不知是不是领导叫过去训斥,问我们怎么逛到这边来了?
我当时在车间好歹也是个班组长,那工友不愤,不服道‘我们怎么就不能走啊,这路是你家开的啊,只能你走啊。’
可能也是这句把那人给惹毛了,直接瞪着眼睛看向我那个工友道:‘你们一帮只会做低端货的,有什么资格跟我们讲平等。’
两边因为这一句差点没打起来,后来车间主任正好听到赶过来,把我们给拉开,还给那个岛国人道了歉。
然后把我们叫到一边给我们开导,没办法,这次合作建厂是想用市场换人家技术,让我们不要因为一点小事影响整个大局。”
“那换到技术吗?”罗肖问道。
罗向东嗤笑一声道:“要真换到了咱华夏机床还能现在这个样子?人家怎么可能真把技术给你呢,不过是敷衍着赚点钱罢了。”
说完他也咬牙道:“所以我从那时起就盼望着咱们自己哪一天在机床领域能强大起来,结果盼了几十年也没个结果,倒是把自己给盼退休了。
想着这辈子怕是看不到这一天了,结果竟然让我给等到了,不管怎么样,这一次我一定要出把力,算是一雪当年的耻辱。”
“行,老爸,我支持你。”罗肖端起酒杯道。
......
第二天,江凡在自己办公室,何山敲门进来:“江总,生产线已经建好一批了,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江凡听到何山的邀请,这两天怼败山码正心情大爽,便同意一起去参观参观,边走两人还边聊。
何山:“江总,山码之前的公告撤销了你知道了吗?”
江凡心想我这两天就乐这事儿呢,点头:“看了。”
何山对江凡竖大拇指:“江总这招太牛了,我对江总是越来越佩服了。”
江凡对这个彩虹屁很受用,客气了两句,两人来到新盖的厂区。
整体规模经过这段时间的建设已经很可以了,相当于把原有厂区又扩大了一倍。
两人进入一个车间,按照江凡的要求,厂房建成,机器解析完彷制样机的时候,就可以开始铺生产线,一切都为了抢时间。
现在20台第一批型号样机基本都快彷制完了,所以生产线同时也铺了将近一半,江凡看到有一些已经运转起来,一些操作工正在生产线上操作。
“已经开始生产了吗?”江凡问道。
何山点头:“这种高性能机床以后肯定能卖出去,储备一些作库存,到时做压测时也多几台可以同时测,效果更可信。”
江凡了解了,他给的这一批依然是超过国外最新同型号一代的升级版,性能各方面都是杠杠的,真推开来,自然不愁卖。
“开工数量不是很多啊?”江凡扫了一圈,也就零星几条生产线在开工。
何山回道:“对,还是经验工人的那个问题,这些都是操作更加精细、要求更高的高端数控机床生产。
而且以前大家谁都没操作过,要现学。
所以也就是从原生产线上,在保证有足够熟练工在关键环节保障生产外,其他的有经验操作工都调过来学习和研究新生产线的使用。
另外还有就是最近新招募的一些人,招聘要求高,所以招来的人很有限。”
江凡表示明白,之前这个事还可以拖着,但现在生产线都上了,不能再拖下去了,可怎么办呢。
江凡边思索边和何山往回走,这时,一群上了年纪但看起来依然硬朗的人有说有笑地从他们旁边经过。
“这也是你们员工?”江凡问何山。
“应该不是,没印象,而且也没穿工服。”何山经常下车间,不说都认识,但多少会有个印象,这一大帮子人他一个见过的都没有。
“老哥,你们这是干嘛去?”何山喊住他们问道。
爲首的正是罗向东,听到喊声,转过头,笑道:“我们去人事部报道。”
“人事部?你们是?我记得让人事部邀请过,你们都拒绝了啊。”何山看他们年纪和粗厚手上的老茧,已经大致猜到了他们的身份,好奇问道。
罗向东听何山这说辞,问道:“你是厂长?”
何山笑道:“对,我姓何。”
罗向东上前热情握手道:“何厂长,你好,之前拒绝是因为不知道你们生产的是五轴联动的,要早知道你们这次是要跟外国人干的,我们早就过来了。”
“哦?”何山也有点纳闷,这有什么联系?
罗向东把他昨天和罗肖讲的事情又讲了一遍,包括其他几个退休老工友也讲了自己的故事。
当年各种地方只要和国外打交道都低人一等,同样去客户那里维修,客户招待外国工程师一个待遇,招待他们又是一个待遇。
有些当过技术人员参与过和外国厂商商务合作谈判的,人家把强制条件都压到你脸上了,你还只能笑着接受。
反正因为自己技术落后,各种地方都受人钳制,处处都要受气。
但他们只是工人,有些参与过研发但也只是普通一员而已,没法凭自己能力改变什么。
但今天,在都已经退休的时候,奉天数控机床给了他们这个机会,他们有机会亲手生产出华夏第一批超越国外同类机型整整一代的产品。
这是每一个机床从业者的骄傲,也是对他们过去几十年面对国外机床始终仰视屈辱的洗刷。
他们,不会放弃亲手创造这一历史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