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 For One长叹，愣住好半天。

严琭也不打扰，安静的给他注射药剂、包扎伤口，不可能真的看他这么死掉。

All For One幽幽道：“严琭，你这么费劲心思，究竟想做什么？”

“不想做什么。只不过，不想让欧尔麦特死，也不想你就这么死了。真要说的话，两败俱伤比较符合我的立场吧。”

两人沉默了有一会。

严琭似乎也不介意All For One慢慢思考。

“试图左右逢源是不会有好下场的。”All For One隐约有劝告的意思。

严琭不在意All For One的心路历程，他现在最后的犹疑已经被抹消了，现在的他从未有这么坚定的时候。

就像八百说的那样——不怪你，但还是很想吐你一脸口水啊！

你的部下、你的好友，全都为了你的志向舍生入死，从容赴命，你还有什么好矫情的呢？

不忍心？太狠辣？

没有谁是被强迫的，大家越是自愿，就越不能辜负这份心意。

既然你也有想法，坦诚的说出来就已经是对朋友最大的尊重了，能不能接受，是我们的选择，你只管去做，别浪费我们的心意就好了。

这就是八百一想要告诉严琭的。

一个生来就是实验素材的蝼蚁，全部的人生都是被安排好的，只能被动的接受。无论八百在组织中提升到何等程度，他从来没有被那些大人物正眼看过。

生活在淤泥中的人，又怎会奢求干爽地晒太阳呢？只要能爬出来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就是莫大的满足了。

是的，八百只想为自己的朋友尽一份力，真正做一回自己。

人，总会害怕，会恐惧，会远离危险，这是本能。

毫不畏惧地面对死亡并不能称之为英勇，这是无畏。

而瑟瑟发抖地恐惧着，却为了信念，步履不停地拥抱死亡，才是勇敢。

“不，我不会摇摆。也不可能摇摆。只是制衡的需要罢了，两边怎样都无所谓，我需要的是时间。”

“真了不起。”

“嗯？”

All For One仰面躺倒，只剩的半张脸上，嘴角裂开。

“你以前你可不会说出，‘别人怎样都无所谓’这种话来。圣人固然被尊崇，也是视百姓为刍狗的。可以平等的仁慈，也可说是平等的冷酷。”

“那些自诩正义的，也未必全都是对世人有好处。”

“枭雄啊，就算是邪恶的，谁又知道没有救人济世的夙愿呢？”

“历史的记录总是带有偏见的，想要创造历史比消除偏见还要难啊！愚昧的人唾弃着枭雄，可路摆在面前，又有多少人敢走呢？”

“枭雄，也是在创造历史啊。”

All For One再度感叹：“真了不起啊，那孩子。”

“……你的话有点多了。”

“呵呵，你就当是我还没从你的精神印记里挣脱出来吧。”

不知为何，明明All For One上半张脸上连眼睛都没了，严琭却好似觉得他正在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All For One的感叹，严琭是有体会的。一路走来，他动摇过多少次，又有多少次狠不下心。

他只是个普通的、有点热血的、心存善良的青年。

短暂的一生，勤勤恳恳的努力，遵纪守法——像每一个普通人一样活得谨小慎微，精打细算。

幸运地重获新生，再来一次的人生，却是充斥着动荡混乱，考验人性道德的社会。

有英雄，有正义。

有罪犯，有邪恶。

可是都太极端了。

这些都让曾经生活在法治下的严琭深深的不习惯——法律作为秩序，至少维护了大多数普通人的利益。而这里他看到的正义与邪恶，只不过是大人物手里的对抗游戏。

受苦的永远是一无所知的百姓，在无知中对某些博弈的独裁者感恩戴德。

严琭想改变，却没有勇气，危险的现实环境让他永远都只想保全自己。

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他眼前逝去——无关的人死去令他逼着自己冷漠，熟悉的人死去令他逼着自己心狠手辣，好友的死去令他无法再欺骗自己无动于衷。

他愤怒，是因为All For One，也是对自己的无能怯懦。

他想改变，改变这个他一早就知道是畸形的社会。

想法变成坚定的信念，信念升华成牢不可破的誓言。

“这一次，真的下定决心了？”

“嗯。”

两人莫名的有少许互相理解。

All For One似乎看到过去的自己，怀揣初衷的自己。

严琭仿佛稍微明白了All For One的经历。

两人仍有仇恨，却多了些其他想法。站在上位者的角度，仇恨也可以暂时放下。

All For One自知伤愈前需要严琭的力量，而严琭也需要趁着All For One伤重，整治想要跳出来捡便宜的豺狼。

一个需要切实的力量支持，一个需要大义的旗子党同伐异。

两人没有明说，却有同样的默契。

严琭忙活了好一会，停顿了下。

“怎么了？”

“我可能估计错了……”

“噢？哪里，说来听听，说不定我能给你点建议。”All For One心态很放松，有种卸下重担的感觉，但他知道只是严琭成熟起来给他的错觉，两人并不是一路人。

“你可能会死。”严琭面无表情地补充了一句，“伤势太重。”

All For One一愣，张嘴大笑：“哈哈哈！”

严琭没管他，就这么看着他，看他差点因为大笑呛着血被憋死。

严琭没有任何动作，眼神也冷了。死了的All For One就没那么大作用了。

“志村菜奈那女人真是收了个好徒弟啊！真可惜——”

“……”

“严琭，你现在的姿态才真是令我高看一眼。”

严琭一言不发，治疗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他不想做无用功。

默默听两句，就当是最后的怜悯，给All For One送行。

All For One轻声道：“我的命可没那么好拿啊……不过，我能稍微期待你一下吗？”

严琭冷着脸，用多年前的话答道：“没有期待，就不会失望。满足的死去不是更好吗？别让我看轻了你。All For One。”

All For One轻笑，他已经气若游丝，仅剩一口气了。

“就算能活下来，恐怕这一身力量都要投进去了。能有再战之力，恐怕也要个三五年……”

“所以？”

“以恶抑恶，以暴制暴。现在的你，算得上是个小魔王了吧？这三五年能请你保住那些‘渣滓’吗？”

严琭竟然听出All For One隐约的恳求。

到底还是残存了点初衷啊，严琭心道。

地下世界也有依附存活的普通人，黑道、恶人、邪道、暴徒也未必都是邪恶之人，也有因为畸形社会所不容而栖身地下世界的。

“如何？要接受我的力量吗？”

All For One手掌吃力地抬起一点，手指伸长发亮，悬在空中，等待严琭的决定。

“好。我答应你。”

握住。

All For One无声的笑了笑。

手指扎进严琭手掌。

“个性：赋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