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后,姜枫也刚从外边回来,小菊正招呼着府中的下人往公主的房间搬一些绸缎,大概是新出的料子,花花绿绿的。赵惇好奇地打量了一会儿,随后兴趣泛泛,打了个哈欠,就打算带着五经回房了。
楼上的小薇眼比较尖,见到赵惇回来了,转身进房拿了一个盒子,急匆匆的从楼上跑下来:“驸马爷,驸马爷,公主听说驸马爷最近比较喜欢下棋,今日上街看见了,就特意买回来送给驸马爷的。”
这是姜枫送自己的第一份礼物,赵惇微微诧异,连忙接了过来,笑道:“这样啊,替我谢谢枫儿。”
“驸马自己谢吧。”小丫鬟眯着眼睛笑了笑,又跑回楼上去了。赵惇耸了耸肩,把围棋塞给五经,说道,“走吧。”
小薇回了房间,几位下人已经从不在了,她清了清嗓子,捏着嗓子说道:“公主,驸马说‘替我谢谢枫儿了’。”正在做女红的姜枫看也不看地抬起手来敲了一下小薇那光洁的额头,小菊小柳小薇三人都是在姜枫小时在宫中的宫女了,虽然主尊下卑,但是几人之间也有如姐妹般亲昵的感情,姜枫放下女红,起身来仔细瞧了瞧那些新进的绸缎,正想着给赵惇做件衣服呢。
天色渐渐阴沉,天空划过一道闪电,随后大雨倾盆。
盛夏的大雨就是猛烈,将院中的树叶打的噼里啪啦的,天色昏暗的像是到了傍晚,不过这样的天气从里面推开窗户,看一看外面雨中的景色,也不失为一个乐趣。赵惇坐在桌前,看着对面楼姜枫和几位丫鬟在房中嬉笑打闹的场景,脸上不禁挂起了一丝笑容。
“少爷笑什么呢?”五经凑了过来,也看着对面的窗户。
这个电灯泡。赵惇白了他一眼,说道:“没看什么。”说罢起身回到床上,双手放到脑后,翘起二郎腿抖啊抖啊抖啊。
五经眨巴了下眼睛,继续看着窗外的雨景,嗯……小柳真好看。
不一会儿,只见小柳打了把伞,下了楼,径直往这边过来了。五经立马起身,跑到床前推了推赵惇,喊道:“少爷,小柳过来了。”
“来就来呗,五经啊,这天怪黑的,你帮我点支蜡烛吧。”赵惇闭着眼睛,继续抖着脚。
“哦……”五经乖乖的找火石点烛去了。
很快,小柳便敲了敲门,探出一个小脑袋,左右看了一下,看见躺在床上的赵惇,笑嘻嘻地说道:“驸马爷,公主说宫中新送来了一些绸缎,让小柳给驸马爷量量身材,做身新衣服呢,驸马爷看看喜欢哪种颜色吧。”
说完,就端着一些花花绿绿的边角料走了进来。赵惇打了个哈欠,说道:“随便。”
“驸马爷,做衣服可不能随便的。”小丫鬟嘟囔着说道,随后拿起放在篮子中的软尺,给赵惇量起了身高体长。赵惇从床上起来,任由小柳摆布,他看了看窗外的大雨,又看了看低头帮自己量身长的小柳,又看了看五经。
“你们下午有事吗?”
“没有什么事呢。”
“我教你下棋吧。”
“小柳不会下棋。”
“嘿嘿,我教你们下另一种棋……”
五经和小柳呆呆地看着赵惇,除了围棋,还有什么棋子能下?
不久后,这个一向安静非常的院落,能时时听到小姑娘的欢呼声。虽然平日里算得上是安静沉稳,但是姜枫十八岁,她身边的三个小宫女也不过只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好玩的时候。姜枫坐在窗边,看着一册书,小菊和小薇两人正在小凳上刺着绣,时常能听见对面楼上传来了“五经,你又输了”的声音,难免好奇地抬头看了看,如此几次,两人也都静不下心来了。
“这小柳,发生什么事了?”
“少爷,听说你三日后就要去上朝了?”五经将书放在赵惇面前,好奇地问道。
……
赵惇点了点头,日子过得无聊,说好听一点当然便是悠闲,连续下雨的时间里,跟小柳和五经下下五子棋,偶尔练练毛笔字,看看古文书籍,虽然在娱乐性上与现代的小说无法相比,但他一向是耐得住这种单调的人,既然来到了古代,端着一本没有标点符号的书看上半天,一字一句地弄清楚意思,习惯了之后,也算不上有多痛苦。
“少爷昏迷的这些天,圣上可没少来看您,公主也眼看着清减了一些,幸好您终于醒过来了!”五经笑眯眯地说道。
“唉……”赵惇突然叹了一口气,把书合上,将脚放在了书桌上,两脚交叉,椅子后摆的晃悠。想到要上朝,他这心里就没底,赵惇是个什么角色,从这一段时间以来,不论是府中下人也好、姜枫也罢,甚至在赵惇自己写的书中也能看出是个文武奇才。可是现在自己啥也不懂,上了朝那不是打着灯笼上厕所,找屎吗?
“哦对了,少爷。小柳说她在收拾屋子的时候捡到了一个香囊,也许是前些天过来拜访的石大人落下的,她说交给你处理。”五经从架子上拿下一个香囊,递给了赵惇。
“嗯,知道了。”赵惇点了点头,接过香囊随手挂在了腰上,继续闭着眼睛思考着。
随后他伸了个懒腰,不想了,出去走走去。五经见状也要跟着出去,赵惇微瞪了他一眼,说道:“去去去,找你的小柳玩儿去。”
五经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道:“小柳……小柳不是五经的。”
“哈哈……”赵惇哈哈一笑,挥了挥衣袖,转身出了门,留下一时手足无措五经在房中。
赵惇原想着今天总算不下雨了,天气有些不错,想要约上姜枫出去游玩一番,可是怎么却也找不到人。闲来无事的他只得在院中闲逛着,在傲雪桥上,隐隐约约看到观花榭上有一个模模糊糊、绰约而淡远温婉倩影,兴奋的他连忙朝着观花榭跑去。
还未离近,便听到那佳人朱唇轻启,喃喃自语道:“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兴许是平日里院落中太过安静,显得赵惇跑步的脚步声有些大,府中的下人们也不会如此没有礼仪。姜枫正背着赵惇,听见脚步声响起,微微转过身,见到果然是赵惇,微微一笑道:“你怎么过来了?有什么事吗?”
赵惇平复了一下呼吸,摸摸了头说道:“也没什么事儿……你在这儿做什么呢?”
“……已至初夏时节,落英缤纷。我在这看会儿落花。”姜枫抬起手,接住一片被清风吹落的花瓣。
什么花在夏季凋谢?
赵惇眨巴了一下眼睛,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咳……那你会不会还想要……葬花什么的?”
姜枫看着那凋落的花瓣,眉头原是微微蹙起,听见赵惇的话,倒是舒展了几分,温言细语地笑道:“不曾有过这般细腻奇巧的心思。从来还未听闻有葬花之说,驸马原来是惜花之人。”
赵惇摇着头笑道:“不是我啦,我只是听说过有一个女孩子喜欢葬花。”
姜枫脸上挂着的笑容渐渐僵住,随后暗叹了一声,半垂着眼眸道:“……那女子真是玲珑心思。姜枫不是慧质之人,见着花谢,只知它还会在开,从不曾想过为它收殓。在此看花,也只不过是闲来无事,略伤悲情而已。”
“伤心?有什么好伤心的?”赵惇一脸好奇地问道。
姜枫没有答话,赵惇只好发挥他善于思考的优良品质,展开了丰富的联想。
春天过去是夏天,夏天……夏天好像没什么不好的啊……啊,我知道了,这里没有空调!
“你怕热?”赵惇眉毛一扬,十分欣喜十分得意地问出了这三个字,然而对面的姜枫被他问得一脸茫然。
“还好……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你不是伤感春天已经过去,马上就要到盛夏了嘛?除了热,夏天还有什么不好的?”
姜枫在他理所当然的问句里面飞快地眨了两下眼睛,迷茫之中还添上了些许错愕和不解。
“……伤春,伤的是落花流水、春去不归。伤的是花期短暂、光阴荏苒。”这话说完,她莫名地红透了脸颊,低下了头去。
“你……不明白?”
“……不是很懂。”赵惇挠了挠头,诚实地回答,“呃……我不太懂这些文绉绉的东西。你跟我说得通俗一些,我一定会好好听的!”
姜枫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突然轻轻笑了一声。
“原来是不懂呀。”
她没有接着说下去,只是侧过了身子,继续看着在水面漂浮的花瓣。赵惇在她身边坐下,和她一起看着花瓣在水中打着小漩儿。
“那个……你已经放弃跟我解释了吗?”
两人之间的气氛异常的诡异,赵惇憋不住了,小心翼翼地说道。
姜枫摇了摇头,还是不说话。可是她的嘴角一直翘着,甜美的让赵惇不敢多看。
“嗯……那个,我可以听懂的。”赵惇偷看了姜枫一眼,犹豫地说道。
姜枫低下了头,脸莫名地红了起来。见到赵惇问得执着,终于犹犹豫豫地开了口,轻声说道:“女子伤春,是感伤韶华易逝、光阴如梭……”
说到此处,她声音更加低沉:“是感伤……青春易老,良人难期。”
“良人难期”。说了这么多,其实只有这四个字,让她最难以启齿却又是最为伤怀。姜枫的声音轻不可闻,却幸好赵惇听得仔细认真。一字一句地都落到了心上。
“我会好好努力的!”赵惇嗖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挥舞着拳头叫道。
“嗯……”姜枫的头轻轻点了一下,轻声说道,“这些日子里朝堂最大事情就是江南春旱,等你回了朝,皇兄他们就能够轻松一些了。”
花事情事心底事,春情风情命里情;花谢花飞花无尽,梦醒梦终梦不清。
落红成阵、风影摇动,观花榭中观花谢。
“你要是不闲烦……我就陪你聊聊天吧?”落花看久了,终究是会无聊的,赵惇偷瞧了一眼姜枫,轻咳了一声说道。
姜枫微低着头,声音极轻地说道:“不会嫌烦的……”
随后她余光一瞥,撇到赵惇腰上有一个红色的香囊,有些诧异地说道:“哎?你身上系着香囊?还从来没见你佩过这些物事。”
“啊,这个啊,我一时半会儿没地方放,就挂在腰带上了。挂上了就忘记取下来了。”赵惇摸着脑袋干笑道。
“……能不能,让我看看?”姜枫盯着那个香囊,轻启朱唇说道。
“虽然颜色鲜艳了一些,但是好像还蛮好看的,在现……咳咳,现在可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精致的刺绣呢!”赵惇没多想,解下香囊递给了姜枫,差点说漏了嘴。
姜枫接过香囊,用手指在上面轻轻摩挲着,喃喃道:“……针脚细密,绣工精湛,香气也很清新。做这个香囊的人……有心了。”
“有这么好的吗?那是不是要费很多功夫啊?”赵惇也不太懂这女红的道道,眨巴着眼睛说道。
“香囊这种物品,精力倒是在其次,心意才是最重要的吧……”姜枫拿着香囊,神情有些呆愣,依旧是小声地自语道。
“啊?那我得快点把它还回去,万一是石不转的恋人送的,那他现在肯定是急死了。”赵惇啧啧说道。
姜枫听了,抬起头来看着赵惇,一脸诧异地说道:“不是别人送给你的吗?”
“不是啊,捡到了所以我先拿着。下次见到石不转了我在问问是不是他掉的……”赵惇一脸奇怪地说道,随后他反应过来了,满脸日了狗的表情,“枫儿你该不会以为别的女孩子送了我这个香囊,然后我还恬不知耻地带着它来见你吧!”
“我……哪有你这样捡到东西就戴上的呀?”姜枫羞红了脸,轻声道,“尤其,还是香囊这种东西……”
“我……我再也不戴了!以后一定注意!”
“这么着急做什么?”
“我……我怕你生气。我有一个朋友,他和我吃饭,回去晚了,他妻子都要生气的。我竟然还把别人做的香囊戴上了……”赵惇结结巴巴地解释道。
“没关系的,解释清楚了就好了。”姜枫温言细语地说道,随后她想了想,看着那个香囊说道,“……如果你喜欢香囊的话,我给你做一个,好不好?”
赵惇长大了嘴巴,惊呆了,双眼一动不动的看着姜枫。姜枫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害羞地低下了头。
“你要做香囊给我?好啊好啊!”
“那……你喜欢什么颜色、什么纹饰?刚好最近府中新进了一些绸缎……”
“等你绣好了我一定天天戴着!不对,这样会很容易弄掉的吧……那我把它摆在桌面好了!”
“香囊自然是要拿来用的,摆着就没意思了。要是弄掉了,我再给你绣一个不就好了?”
“好!”赵惇小鸡啄米般的点了点头,之后他看着石不转的那个香囊,又问道,“不过,绣香囊是不是很费神啊?你不要着急!慢慢绣。”
“……要多慢?”
“一天绣一两针就好了,绣多了还容易扎到手!”
“那你可得等好多好多年之后才能拿到这个香囊呢。”姜枫被他逗笑了,轻掩着嘴巴笑道。
“没关系的,反正咱们日子长嘛。”赵惇嘿嘿一笑。
咫尺绢素裁香囊,三辆针线岁月长。闲来提笔描绣样,交颈鸳鸯画又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