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惇看了看于省,又看了看扭头跟自家夫人聊得开心的公羊宁,心中暗笑道:“这公羊宁还真是不讨人喜欢啊。”
正想着,却见于省笑呵呵地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赵惇心中忽然一跳,我靠,不会是要我也作诗吧?哪知于省一脸笑意地从赵惇身旁走过,来到新任的户部尚书黎安旁边,笑吟吟地说道:“近几日老朽听说户部新上任了一位玉树临风的尚书,今日初见,黎大人果然不负坊间所传啊。”
黎安起身,拱手道:“在下黎安,见过雅翁。在下亦是初见雅翁,还未到诗会前便听人闻言雅翁年少时仅靠一手山水画便开创了扬州派,来日在下还得向雅翁多多请教画中学问才是。”
这一击马匹拍的于省心花怒放,他摸了摸下巴的山羊胡,笑呵呵地说道:“过奖了、过奖了,老朽如今只是老一辈的人了,未来的画派还得是齐国年轻人的天下咯。”
听着两人的对话,赵惇无聊地打了个哈欠,没有人来烦自己也是好的,正想扭头和姜枫讲话,却见她一脸认真地听着两人客套过后的吟诗作对。赵惇也不好意思打扰她,便借故上茅房,下了阁楼。
来到楼下,只见坊内人头攒动,灯火通明,远处是最为热闹的白马寺,香火袅袅不绝,游人们都赶着到寺庙内去烧一炷香,祈求来年的运势。此时时间已经接近了午夜,洛阳城内的热闹也渐渐达到了最高峰的时期,望着街道上舞龙舞狮的队伍巡着巷子,边走边表演。队伍旁边还有几人拿着陶碗叫喊着有钱的捧钱场,无钱的看热闹。
赵惇饶有兴趣地看着这群舞龙舞狮的队伍,在后世,也就能在电视上看看这些,平日里倒是没有人表演这个。随后耳边传来了姑娘忽远忽近的歌声,抬眼望去,却见是一处青楼,一位遮面妓女正倚靠在栏杆上,低头浅唱着。过了一会儿,有人兴奋地举着一张熟宣,挥舞着手上的纸张,扯着嗓子叫喊着:“雨湖诗会,陆公子新诗咏月出炉啦!”接着便跑到一家茶铺前,将木板刷上浆糊,仔细的将宣纸贴好,后面的人早已经能围了上去。
赵惇笑了笑,也颇为好奇地上前去看着热闹,随后不由得笑了出来,自己虽然不懂得品诗,但也能看出这诗着实算的上一篇佳作了,不至于出现后世那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现象。
这一片商业街算是洛阳城中最为热闹的集市,道路两旁都挂满了花灯,许多孩童手中还吃着粽子,嘴角边还留下几粒米饭。大街小巷内的叫好声充斥着双耳,若是身处其中自然不会觉得吵闹,但是有些不喜欢热闹的人,往往便会早早地出门,到洛河旁去逛逛。但是毕竟这种人极少,大多数都是赶着热闹出门的,眼看着街道上的人群越来越多,赵惇也有些无聊的耸了耸肩,拨开人群回到了文渊阁门前。
透气透的差不多了,赵惇又老老实实地从一楼爬到了文渊阁的顶层。此时上阁内的吟诗作对也差不多了,诗会歌舞也已经唱罢,不时有小厮从楼下爬了上来,将其余诗会上出现的一些出色的诗句送了上来,有的还附加了才子们的点评与赞美。诗会这种东西就和宴会一样,宴会上不会只是吃东西,同样的诗会也不只是作诗和品诗,大多数时间都在听词听曲猜字谜等等,总会给参加诗会的人带来不同的气氛。不过到了这个时候,满城最关键的时刻也要到来了,虽说这场狂欢会持续到寅时左右,但是实际上在子时过后不久,诗会便会渐渐散去了。
其中最为主要的原因自然是大多数文坛领袖都是老年人,或者是身体抱恙的中年人,文人的身体多半很差,所以最多也是在子时过几刻,因为过了这个时间,他们的精神上便支持不住了,基本都到了回家的时候。而不论诗坛还是画坛,真正有名望的人还是老一辈的人,比如前宰相文瀚麟,京中满怀抱负,有心扬名立万的才子们想要得到关注,这些文坛领袖的看法才是终点。至于在他们离开之后,剩下的才是才子佳人们真正的游戏。
对于这场游戏,才子们给它起了个很儒雅的名字,寻花问柳。娼妓在齐高帝时便有了,或者说从有国家开始便有了,当时的金銮殿大学士徐放观曾多次上书,要求撤销官妓,并在金銮殿前长跪不起,高呼“非人道所为”。而到了齐灵帝的时候,齐国上下的风气已经很坏了,官员宴饮聚会,没有妓女三陪,就算不得时尚,算不得体面。朝中不论官职大小,集体狎妓、买春的人都是很普遍的。
有人记载了当时的情况,书写道:“今时娼妓满布天下,其大都会之地,动以千百计。其他偏州僻邑,往往有之。终日倚门卖笑,卖淫为活。”这些妓女们十分活跃,有的甚至都搞到寺院里去了。而在灵帝期间,都御史周嚳因为与其他官吏集体买春、嫖娼,以贪淫之罪,被齐灵帝撤职查办。
这种风气直到姜武登位后才有所扭转,所以在文渊诗会上,便没人再敢要求请妓女前来作陪了,只是唱曲罢了。
时间渐渐接近了子时,到了这个时候,不论大大小小的诗会上,各种好诗佳词就陆陆续续地放出来了。在公羊宁作诗之前,其实早已经传过几轮诗词了,那些诗词都算得上是惊才绝艳。姜枫也认认真真地抄了几首在纸上,以便日后能够翻出来继续品味。
在这个时代,想要保存诗词是很难的,除了诗人自己的诗集,寻常人能够做的便是听到诗后,将它完完整整的抄录下来,否则日后便再也找不到这首诗了。赵惇这个时候也有些困得不行了,看着姜枫认真的侧脸,他不禁笑了笑,真好看。
小菊小柳小薇三人坐在一张桌前,桌上摆满了各种精美的瓜果零食,不知道谈到了什么,三人嘻嘻哈哈的笑成了一团,五经也凑了过去,和她们玩了起来。
于省此刻正对着身旁服侍的小厮招了招手,小厮弯下腰听着他的话,随后于省挥了挥手,小厮点了点头,急忙的下楼去了。不久后,小厮拿着一叠宣纸上了楼,将它贴在了一旁的木板上。
待他贴好后,于省站起身来,拍了拍手,笑呵呵地对着屋内的众人说道:“各位,这些诗词便是今夜从各大诗会递过来的佳作,大家不妨品上一品。”
屋内的人眼前顿时一亮,能得到于省点评的“佳作”二字,想必不会差到哪里去,便纷纷起身,围到了诗榜前,议论纷纷了起来。公羊宁也在其中,看得也是点了点头,随后他目光停在一张宣纸上,诗词写得的确不错,可这作诗人……是于省的独苗,于进。
以于进的身份,自然不能够入上阁,可若是说起作诗……他却是不信的。这于进是什么货色,公羊宁心中跟明镜一般,洛阳城中大龙小龙满地走,能够让公羊宁记住的人不多,于进便是一个。至于他为什么会知道,那是他还在做门下舍人的时候,便听过于进是出了名的纨绔二世祖,欺压百姓,无恶不作。京兆府的裴峰开堂了几次,但不知为何,每逢开堂时,那些上诉的人纷纷撤诉了。
公羊宁自然不会不明白其中的道理,无非是于省和于仁,一个有钱,一个有权,花钱摆平跟玩一样。诗会上的诗词,最后都会借着名妓的口,传到坊间内,名声便是这么被炒起来的。这其中操作复杂,不纯粹是才华能够决定一切,但是钱不一样,钱财能够决定大多数。于进的诗词本身不错,再加上有于省和于进二人的推力,最后在京中扬名是很容易的事情。
公羊宁微微眯起了眼睛,正要开口说话,却感觉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扭过头只见是赵惇,便一脸疑惑地看着他。赵惇笑嘻嘻地说道:“右相看什么呢?”
“呵呵,看雅翁家中公子的佳作呢。”
“哦?在哪在哪?我看看。”
“那里。”
“哦……还不错,就是字丑了点。”
听着当朝两位大红人的话,一旁的于省只得赔笑,这能说什么呢?钱权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玩得过人家,两位都是当朝宰相,一个右丞,一个右相,况且这两位的夫人出身也不低。一位是临光侯的独女,另一位更不得了了,当朝德昌长公主,想要办自己还不容易么。
“呵呵,二位大人好眼力。”于省看着两人交头接耳的模样,笑呵呵地说道,随后他看着赵惇,眼前突然一亮,忽然高声说道,“久闻右丞才高八斗,今夜的诗会上还未听过右丞的诗词,不知右丞心中可有佳作出世啊?”
“啊?”赵惇一愣,一脸茫然地看着于省,视线扫过众人,似乎都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连公羊宁也不例外。一旁的姜枫轻轻蹙起眉头,有些担忧地咬了咬嘴唇,以前的赵惇自己还不担心,可是自从赵惇从崖上摔下苏醒后,便如同换了个人一般,对于诗词这一方面几乎是一窍不通,眼下于省要让赵惇作诗,这不是为难他吗?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就在姜枫要坐不住,正欲起身的时候,只听见赵惇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大笑道:“作诗啊?我不会!”
话音刚落,屋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起来,所有人都一脸懵地看着赵惇,公羊宁也一脸诧异地看着自己,姜枫微张着小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见到众人这副表情,赵惇轻咳了一声,说道:“额那个,我今夜的确没有准备诗词,不过……如此盛会,少了记录的人多可惜,那就由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