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人被卫令几句激得一时语塞,手中长剑依旧停在原地,人却没说话。
一双细长的手搭了上去,拍了拍他的肩,不紧不慢的将剑按下,语气平和,“你受累,先带月牙回去吧,我没精力带她。”
花以朝回头,“你怎么样?”
药性未散,她筋骨还有些酸软,正常行动却是问题不大,花以夕如实道:“有些乏,没事,等回去再说。”她声音有些气息不足,听得出是在强打精神。
花以朝上下看她一眼,错过她的肩膀,翻身上马。
花以夕没回头,低头擦着剑,慢条斯理地回击,“卫令,你不用言语提醒,我花家向来恩怨分明,承了你们的情,自不会当无事发生。但眼下这情况,你应该懂得男女大防的道理吧?”
卫令目光流转至她身上,一顿,“受教了。”
单看他面上恣意懒散的神情,倒瞧不出什么受教的态度。
花以夕收了剑,面色坦然道:“眼下事情算是告一段落,我府上暂居的地方离此处不远,二位若是不嫌,便来坐坐吧。”
卫令刚要出口拒绝,已经有人不紧不慢地接上了花以夕方才的话,“如此,便叨扰了。”
卫令转头看向钟离廷,目光里透着未说出口的话。
——先前去花家别的旁院做戏就已经很冒险了,这怎么还去人家大本营呢?
钟离廷轻轻拍了拍卫令的肩膀,“你若不想去,我可以另给你找些活干。”
花以夕利索地翻身上马,响亮的声音从一侧传来,“你们若无意,便当我没说,花家的谢礼也会随后奉上。”
花以夕只留下那一句,已经一马当先,追着花以朝去了。
卫令深吸一口气,回过头看向钟离廷,“……她是不是觉得我怕了?”
钟离廷瞥了卫令一眼,无声摇头。
“行吧,去就去吧,也没什么好怕的。我还没看着小花呢,”卫令啧了一声,转头去牵马,却注意到钟离廷一身湿淋淋的,难得见他这般形貌,正想调侃句什么,余光却看到他转身时笔挺的背脊,衣衫的背部不知被什么擦破了口,血液混着水迹氤氲半个小背脊。
“你这背上……”卫令两步跟了上去,去看他的伤情。
血肉模糊的,不知道被什么划到了,皮肉有些外翻,看着挺吓人的。
钟离廷抬手挡了他一下,“别碰。”
卫令:“你不疼啊?”
“问些子废话,搁你身上你不疼。”他看起来一身衣服湿透了,连发髻都顺着面颊往下滚落水珠,姿态却没多狼狈,反而透着几分不羁。
卫令:“……你这半天没吱一声,我以为你不知道疼呢。”
“我冲着你喊疼?”
“……”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卫令深吸一口气,“走吧走吧,不是要去花家吗?就近先把你这伤处理一下。”
“嗯,那边处理完了?”
卫令不甚在意道,“就那群软脚虾,随便吓两句就都蔫了,我本来还以为多厉害的起义军,真不知道就他们哪儿来的胆子绑架人的,一会让他们先押回城里,还是说你另有安排?”
钟离廷已经上了马,闻言才回过头,扯唇笑了笑,笑意带着几分讥讽,浮于表面未达眼底,卫令还没弄明白他怎么忽然笑起来,便听他开了口,“省点粮食吧。”
卫令疑惑看过去:“啊?”
钟离廷拔了马鞍一侧的刀,转身朝卫令抛过去了:“别留活口。”
倒不是养不起,但这些人反复无常,随时可能哗变,并不值得去收编。
卫令从空中接住了自己的刀,也听清了那句话,按着刀的手不由紧了紧。
他知道,钟离廷一向不是暴戾的性子,坑杀降兵这事,还是头一次。
犹豫再三,卫令还是忍不住开口多说了句,“廷哥,虽然杀了他们能起点震慑余孽的作用,但是也容易吓坏那些才顺服下来的宗室权贵,总归不太好吧?”
钟离廷听完翻身上马,回过头,“阿令,如此舍不得,是里面有你相好?”
卫令:“???”
得嘞,当他没说。
他咸吃萝卜淡操心,这家伙做事时脑子清醒着呢,哪儿用着他在旁边瞎操心。
那一天,整个田野都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污血染红了半条河道,那些降兵到死都没想明白,怎么最后还是难逃一死。
自然,这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眼下花以朝抱着人入府,径直往前院的会客厅去。
药言与药香早就在门口等了许久了,一见花以朝抱着人回来,神情焦急地围了上去,“侯爷,我们姑娘是怎么了?”
花以朝将人牢牢抱着,扬声吩咐,“去打盆热水,取三姑娘的干净衣裳来,伺候你们姑娘换了,然后再通知府医现在到会客厅里来。另外,去后院和老太太知会一声,大姑娘三姑娘都没事,晚些去给她请安。”
两人当即应声,去照吩咐办事。
会客厅屏风后有间小室,虽然比不上院里,临时歇一下倒是也行。
花以朝弯腰将人放在美人榻上,脱了绣鞋,看了眼她没有血色的面颊,随手从旁边扯了一块薄毯塞给她,“冷不冷?”
如花花眸子微阖,蜷缩成一团,咳嗽了几声,“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那就先别沐浴了,你现在这状态,回头晕桶里丫鬟都拽不出来,随便擦擦换身衣裳,等一会府医来看过了再说。”花以朝说完,又拉住要走的花以夕,“你也一样。”
花以夕美眸微眯,“阿朝这是管到我头上来了?”
花以朝越发用了几分力,一双黑眸深不见底,“阿姐以身试险一事,我还没说。”
花以夕撇开他的手,环胸倚着屏风,“侯爷好大的官威。”
“阿姐当时的处理确实欠妥。”花以朝面有愠色,语气也很硬。
如花花瞪着一双杏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时不知从何劝起。
花以朝并不是个喜欢把真实情绪写在脸上的人,如今这模样,看来是真的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