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他是亲兄弟,从小在洗面村长大,如今他倒是发达了,发达了就可以打人吗?!这和山匪有什么区别?!不行,我要告诉娘去!”
熊得壮越说越激动,放下茶杯就要走。
他要骑马回平州找娘评理。
江锁揉了揉眉心,指尖点了点桌面,示意熊得壮稍安勿躁:“先坐下。熊得文这样做,正是我安排的。”
“啥?”
熊得壮就这么叉腰站着。
江锁缓缓道:“我安排熊得文化名为熊有财进入域州,留在林文奎身边为我传递消息。如今二人关系正是密切,你这一闹,难免会引起林文奎怀疑。就算那日你去后院,林文奎人不在寺中,感通寺人多口杂,保不齐便会有人要去给林文奎通风报信。他打你一顿是对的,是在保全你,也是在保全他自己。”
“难怪难怪!”
熊得壮想起当日场景,恍然道:“我叫他名字,刚喊了一声‘熊’,他便打我一拳,瞧给我打得……”
他被打得的确很惨,鞋都被打得不知去向。
江锁忍住了笑,道:“让裴战带你去洗洗吧。”
众人散去。
房间空余江锁与祁溶。
江锁松了一口气,突然觉得一阵困乏之意袭来,精气神被什么东西抽了去。
她正准备端杯喝一口浓茶,却被祁溶按下。
“别再喝茶。上床歇息。”
祁溶道,语气里并没有商量的余地。
江锁被收了茶杯,仰头望着祁溶道:“可是我有事问你。”
祁溶将江锁抱起,朝卧榻走去:“躺着问。”
他帮她把被子盖好,坐在床边,道:“就这么问。”
江锁问了:“锦衣卫与风雷军联合围剿之事闹得浙东总督为此死谏,为何军中没有一点消息?你们都瞒着我。”
祁溶自然已经部署妥当。
此时,锦衣卫与风雷军各自集结兵马,以十万之重屯兵在狼毫山以西。
战事一触即发,要的就是祁溶的命。
但祁溶并不愿让江锁担心。
他隐约察觉出了江锁身体的不对劲。
他跟身边近卫都打好了招呼,在江锁面前,不要提及战事。
既然现在她问起,祁溶只能实话实说。
“此番围剿声势浩大,打的旗号是内除反贼。举国上下皆知太子已反,朝廷这是在替天行道。”
祁溶拉过江锁的手,发现她的手掌冰凉,便握在了自己手中。
他继续道:“不过你不用担心。越是声势浩大,越是虚张声势。锦衣卫派出的指挥使名叫屠沐,顶替的是邢戒的位置。此人老沉稳重,出手狠厉。太后此次在用人上花了心思。而风雷军的将军是蒋肇忠选定,叫高云骏,是直接从风雷军中提拔的将士。这种自下而上选拔出来的人,对军中情况极为熟悉,将士们也信服。”
“那你为什么说是虚张声势?”
江锁的右手被祁溶捂热,便换了左手给祁溶。
祁溶握着她的手,亲了下,继续道:“锦衣卫与风雷军被内阁控制二十年之久,姬家那些不成器的纨绔公子哥都往里面放,发展到后来,凡与姬家相熟的世家都能往军中安插自己不成器的儿子。有背景的封赏当官,没背景的埋头做事。久而久之,埋头做事的人便少了。如今的锦衣卫与风雷军仅是维持了表面光鲜,实则是一支打不了硬仗的仪仗队。太后与父皇身在局中,看不清现实,白白派出十万人马前来送死。”
“蒋肇忠?”
江锁觉得这个名字甚是耳熟,问道:“就是在狼毫山上找你要回军火的兵部尚书?”
祁溶点头:“对。亏你还记得他。”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江锁气色不好了。
她脑子里装了太多事情,每一件都记得清楚,哪怕是在梦里,脑子也没停过。
“他是皇上保举的人,他又保举了高云骏担任此次战役的将军。”
江锁反应迅速:“所以,如今皇上掌握了风雷军的控制权?”
“表面上看的确如此,兵部是父皇的人,风雷军将领也是父皇的人,好像父皇已与太安宫形成了平分之势。”
祁溶轻抚江锁的手背,分析道:“但太后与内阁绝不会轻易将兵权让出。也就意味着,人是父皇的人,而权是太后的权。如此一来,他们十万之众,也并非铁板一块。”
江锁微微颔首:“只需在他们中间的缝隙处用力,锦衣卫与风雷军便会不战自溃。”
“该招的我可都招了,厂公大人。”
祁溶把江锁的手放回被子里,起身道:“你先睡一觉。我就在正厅阅军报。”
江锁乖乖躺好,看着祁溶将自己的被子掖好。
金蛇惑心也软塌塌地趴在江锁枕头上,已经睡着。
江锁闭了眼,脑海中却兀自出现了明仁帝的身影。
他是祁溶的亲生父亲,如今却要置祁溶于死地。
在东厂做厂公时,江锁时常经过卧龙殿。
那是一处终年青烟缭绕之地。
明仁帝不问世事,一心修道。
可是,为何突然之间,竟要与太后争夺兵权?
江锁的疑问,也正是祁溶的疑问。
他坐在桌案前翻阅军报,却一个字也读不进去。
他想不通。
父皇的性情从来都是淡漠且温和的。
自祁溶记事起,父皇的药便没断过。
祁溶犹记得小时候只要被父皇抱过,自己的身上便会沾上浓郁的药味。
怎么朝夕之间,父皇竟要与太后争权?
且不说他已不问朝政二十年。
就算是在二十年之前,父皇也没有办法与太后抗衡。
姬家在祁都树大根深,盘根错节,既有内阁支持,又有兵权在手。
如今父皇只不过在兵部部署了自己的人,不过是表面光鲜罢了,里子还是他姬家的天下。
这一点,连祁溶都看得懂,父皇看不懂吗?
祁溶将自己关在书房,心不在焉地查阅军报,满脑子想的都是父皇的事。
用晚膳时,见江锁还是没起,便让风逸送了些简单的素食,胡乱吃了两口。
子时
言城被风逸请来,给江锁把脉。
他紧锁眉头,把江锁的左手、右手、脖颈处的脉象都摸了个遍。
祁溶与风逸就一动不动地站在床边。
房中气氛顿时肃然了起来。
言城静默半晌,沉沉叹了一声气。
祁溶紧张得声音都变了:“她……怎么样了?”
言城冷哼一声,道:“怎么样了?我只问你,她在域州到底做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