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
太安宫耳房里热闹非凡。
与海尼耶同住,达多加措头疼不已。
他的长舌鹦鹉在房内下了个蛋,成天扯着嗓子嚷嚷:“个大!个大!”
达多加措被吵得不行,威胁那只鸟:“再吵就把你拔毛下酒!”
鹦鹉来了劲,叫得更大声:“和尚吃肉,衣冠禽兽!和尚吃肉,衣冠禽兽!”
比鹦鹉还吵的便是高僧海尼耶。
他成日抱着三皇子不肯撒手,一口一个“贫僧的乖孙贼!”
最要命的还不是那只鹦鹉,也不是海尼耶嗓门大。
而是三皇子吃了海尼耶的几服药,开始有反应了。
一开始,三皇子只是哼哼唧唧,宫娥们以为是他回光返照,谁也不敢向太后禀报。
后来,三皇子会哭了,还会笑了。
南枝便抱着三皇子拜见太后。
太后脸的喜色转瞬即逝,隔着珠帘,向南枝吩咐道:“去给他洗个澡吧。”
太后对三皇子说不喜欢,也说不讨厌。
棋子罢了,谁会用心呢?
但三皇子起死回生的消息一夜之间便传遍了整个宫中。
这是太后在昭告,太安宫的地位将无可撼动。
就在太后风光无两之时,唯有达多加措躲在耳房中以泪洗面。
太后差人问海尼耶要什么赏赐,海尼耶什么也不要。
太后对这个消息显然很不满意,他什么都不要,也就意味着此人收买不了。
没有欲望的人,便没有禁忌,最是难搞。
关于三皇子的消息越传越玄乎。
先是会哭、会笑了,再是会下地跑了,甚至有小太监还听说三皇子能跟着鹦鹉飞了。
几家欢喜几家愁。
现在该轮到卧龙殿着急了。
张长灵入宫之后被封昭仪。
每每听到“张昭仪”三个字时,贤亲王都忍不住多看她一眼,联想到被他误杀的“章昭仪”。
张长灵与章妙彤相差甚大。
章妙彤入宫甚早,准确来说,她生前甚至都没有与明仁帝同过房。
她的一双妙瞳里尽是天真与好奇,是不谙世事的少女模样。
而张长灵则不同。
她的眼中没有欲望,透着淡淡哀伤。
她顺从乖巧,脸少有笑容,但一笑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绽放。
不论是张长灵还是章妙彤,都甚得贤亲王欢心。
贤亲王甚至对张长灵更加心。
他喜欢她身那股平静,是宫里人所没有的东西。
她像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与整个荒唐凶险的凡间格格不入。
自入宫以来,张长灵日日喝着各种苦药,调理身子。
她的功能就是尽快诞下龙子,以巩固卧龙殿的权势。
如此,卧龙殿才真正拥有与太安宫分庭抗礼的实力。
然而苦药吃尽,也迟迟不见张长灵有反应。
她倒是将太医院的各位太医都认了个遍。
张长灵见过的太医中,有皇后的人,更有太后的人。
在这一点,她们的利益是一致的——卧龙殿不能诞下龙子,皇不能延续血脉。
卧龙殿中青烟缭绕。
贤亲王身着青蓝色道袍,面对一张太极图做法。
蒋肇忠跪在正殿之前,惴惴不安地等候皇旨意。
高云骏是他蒋肇忠选出来的人,刚到域州没多久,便接到飞鸽传书说人没了。
再一细问,信回复说是高云骏深夜如厕,一个没踩稳,掉进茅坑里给臭死了。
这显然是屠沐的搪塞之词。
反正已经死无对证,任屠沐怎么说都能撇清与锦衣卫的关系。
此番行动,贤亲王的确棋输一着,选了高云骏那样一个草包,怨不得旁人。
“传朕的旨意——”
贤亲王端着一个精致的玉碗,边搅拌边道:“八万风雷军由你接管,带回祁都。”
蒋肇忠道:“可是太子殿下还未撤军。”
“还指望祁溶撤军?我已经赔了个风雷军将军进去,不能把整个风雷军都赔进去。”
贤亲王喝了一口碗里的水,道:“幸亏朕此次丢的只是个不中用的高云骏。你与祁溶打交道时,要慎之又慎,切勿步了高云骏的后尘。”
蒋肇忠听得有些糊涂:祁溶不是他的亲儿子吗?
是了。
天家无父子。
蒋肇忠心道。
贤亲王喝光了玉碗里的水。
那水名为“玉水”,乃白玉磨成粉混合了水,调制而成。
他怀疑张长灵怀不子嗣是与自己有关,便从天师那里求来了方子。
“但……”
蒋肇忠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将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风雷军是陛下的一把刀,微臣此番前往濒州,若拿不回兵马,该如何是好?”
蒋肇忠的这句话还有另外一层意思——拿不回风雷军是小,他蒋肇忠要是回不来了,该如何是好?
这不是贤亲王考虑的问题。
风雷军能拿回来最好,拿不回来也就罢了。
牺牲他一个蒋肇忠那都不叫事儿。
“朕真正的刀,在鑫州。”
贤亲王的声音飘忽,飘了很远很远。
*
濒州东城外传来消息——丰川玄与他的残余部队将撤军回鑫州。
叶游元坐在马车,对丰川玄道:“你撤军回倭国好吗?”
丰川玄穿着一身崭新的雪白袈裟,闭目假寐,缓缓道:“我把你我的国变成一个国,不好吗?这样我便无需远渡重洋来见你了。”
荒唐。
叶游元心里这么想,面则说:“你要见我,也不必远渡重洋。我可以去看你。”
“看了仍会离开,就像你当年一样。”
丰川玄睁开了眼,看向叶游元。
叶游元迎着他的目光,回避了,垂眸道:“你我生而不同,又何必强求?”
“非是我在强求,而是我在顺应。我心悦于你,便拉了你来陪我。你们国君昏聩无能,那么,他管不了的事,便由我来管。”
丰川玄看着叶游元说:“这就是天道。”
叶游元在心里冷笑:这张嘴倒是与念书时无异,黑的也能说成白的。
想着,他试探道:“那接下来呢?撤兵回鑫州之后,你又待如何?”
丰川玄瞬间瞧出了叶游元的心思——他想从这里传消息出去。
丰川玄笑了笑,捻着佛珠道:“你大可与我风花雪月。至于战事,非你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