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弟，你可不能怪为兄。实际上，这张欠条，并未为兄持有。”

周世同作出一副很为难、很遗憾的样子。

“实际上，为兄前些日子听说，令尊生前的债主，要拿着契约，去红脂巷找令堂要钱。为兄一听，同为书院学子，哪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于是为兄找到那些债主，好说歹说，才让他们延长了还款期限，而且抹掉了零头，不然，贤弟要还的钱，可不止一万两！”

“路千言，你可看清楚了！那些债主可就在外面，若不是我哥拦着，他们早就出现在你娘面前了！”

周世同的弟弟在旁边嚣张地说道。

“可惜，为兄无能。费尽了心思，也只能让他们暂时缓一缓……唉！”

周世同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如果说，两年内凑齐一万两还算有点希望，那这张欠条带给路千言的，便只剩绝望！

周世同显然是有备而来。

以一个“故事”引起所有人的注意，甚至让红脂楼都不得不给他搭建舞台。

然后一步一步，挤压路千言的生路。

他今天的目的，就是要彻底废了路千言！

这时候，即使再麻木的看客，也看出苗头不对了。

但没有看客没空唾弃周世同。

看客们更期待于这个故事如何发展，他们仿佛是喝着小茶的听书人，一脸期待地等说书人说出后续情节。

至于这个故事是悲剧还是喜剧，他们并不关心。

……

“贤弟，还有一个办法。”

周世同的笑容开始肆无忌惮：“这张契约毕竟也有数年了，算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咱们同为书院学子，为兄自然要为贤弟竭尽全力。这样吧，我把那些债主领进来，你对着他们磕几个响头，说几句求饶的软话，我便拉下这张脸，请他们把期限延长至两年，如何？”

周世同没让路千言跪自己。

他知道，如果这样做，那他便成了大反派，以后必定会遭万人唾弃。

但若是让路千言跪那些债主，便可以将这事对他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

虽然还是有所影响，但他能承受。

“磕几个头而已，就能换两年期限，路千言，这可是你八辈子都换不来的好买卖啊！还不跪下？”

周世同的弟弟在后面帮腔，表情十分快意。

“这……”

“事情变味儿了啊！”

看客们的神情都严肃了起来。

只有说书人还在奋笔疾书。

“唉，你们说，这路公子会不会跪？”

“两难！”

有看客摇摇头：“若是他不跪，门外的债主便会直接找上他的娘亲！”

“百善孝为先，读圣贤书的学子又怎么能让娘亲受辱？我看，这路公子必跪！”

又有人叹息道：“可若是跪了，这路公子今后如何面对这道坎？而且还是在自己最心爱的女子面前……以后，他还如何修身正心？”

“无论跪与不跪，这路公子恐怕都难走儒道一途了……怕是还有当场走火入魔的可能！”

“最可怕的是，就算跪了，得到两年的宽限期限又如何？”

“就算他手眼通天，能凑齐一万两，但也只能先还欠款，这木有枝姑娘，怕是与他有缘无分了！”

……

“周世同，你此举太过于卑鄙了！同为书院学子，何至于此？”

宋山长捏碎茶杯，猛地站起呵斥道：“得饶人处且饶人！”

“山长，学生可没有逼路贤弟。”

周世同显然不怎么在乎宋山长的态度，他继续说道：“古有圣贤甘受胯下之辱，今日路千言只需一跪而已。山长，你不是常说路千言有古贤之姿吗？那他今日，难道不敢受古贤之辱？”

要说周世同最恨的，除了路千言之外，这宋山长要排第二了。

他周世同本也是天之骄子，自认是一代人杰。

可你宋山长，偏偏要说另一个人是十年一遇，让路千言直接骑在了他头上。

以周世同的高傲，自然忍不了。

他选择花魁盛宴出手，就是要让当着所有人的面，让路千言坠入深渊！

……

二楼。

陆小婉见事态发展到这种程度，心中不忍。

她可怜巴巴地看向自己父亲：“爹，这样下去，怕是不好看了！”

但陆县令只是摇摇头：“学子之间的争斗而已，我不方便出面，况且，这周世同并没有越界之处，爹若是替那路千言出头，于法不合。”

周家虽然不如李家势大，但也算兴阳县的望族。

他作为县令，不至于为了一个穷酸学子，而选择与周家作对。

陆小婉很清楚自己的父亲是什么性格，心中只剩下扼腕叹息。

……

“千言……”

木有枝搭上路千言的手，却发现他在猛地颤抖。

路千言的心中此时剧烈到何种程度，只有他自己知晓。

“千言，万万不可乱了心。无论你怎么选，我都站你这一边。”

木有枝轻轻贴了过去。

但路千言此时很难听进去木有枝的话。

他气息翻涌，体内气血也变得不稳。

因为出身，他在学院已经遭受了太多异样眼神，甚至还不得不退学。

但他忍了，不以为意。

有人出口诋毁他与木有枝的关系，编造了太多莫须有的故事。

他也忍了，并暗自发誓，将来要让所有人刮目相看。

但今天，有人拿他母亲威胁他。

一直以来，他母亲从事着最底层的工作，用尽全身力气供他上了兴阳书院。

这是他最后的底线。

路千言的心神变得不稳，长久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压抑，有一次性宣泄而出的可能。

后果，就是走火入魔。

甚至可能气血逆流，成为废人。

“路千言，你跪不跪？若是还不跪，为兄怕是压不住那些要债的人了！”

周世同再次大声呵斥。

他自然看出路千言正处于崩溃的边缘，只要他再加把火，就能让路千言万劫不复！

……

三楼，梅花房。

“小姐，你说，是不是越优秀的人，受的磨难就越多？”丫鬟看见这个场面，很是揪心，“路公子和小枝姑娘是这样，小姐你……更是这样。”

在丫鬟看来，花有颜本应是栖在最高处的凤凰，但却沦落到了最低处的风尘。

路千言和木有枝，本应是谱写佳话的良缘，却偏偏有人把他们往死路上逼。

花有颜一声叹息：“世间万物，本有两面，有阳有阴，有善有恶。自古成大事者，要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行拂乱其所为……撑过去，便是人人称颂的人杰，撑不过去，便是泥土尘埃。”

“那小姐你说，路公子和小枝姑娘……他们能撑得过去吗？”丫鬟问道。

“我不知道。”花有颜摇摇头，她看着周围麻木的观众，语带希冀，“但我希望他们能撑过去。”

“是啊，如果谁能出来帮帮路公子就好了。”

丫鬟刚说完这句话，便自嘲笑了一声：“是我痴心妄想了，这可是两万两银子，又有谁敢站出来呢？”

……

就在这时，三楼之上突然有人鼓掌。

“真是精彩啊！好一个花魁盛宴，今天真是不虚此行。”

沈原一现身，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