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往常一样,言志明在七点多睁开了眼睛,环视了一下异常脏乱的出租屋,抹了一把身上的汗,收起了身边的钱包,起床了。
这间出租屋,言志明笑称这是自己的狗窝,他平常懒散惯了,什么东西在这里都是随手一扔。渐渐的,除了床上他睡觉的那一部分,其余的都是脏乱不堪。曾有同学来家里帮他收拾一下,可是不过一两天又恢复了原貌。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温馨。其实他也知道,主要是因为自己懒。这个出租屋,在一个名叫仙领小区的里面。这个小区号称十几年前是保安市最好的小区。小区里面的小马路很宽敞,绿树丛荫,唯一的缺点就是房子有些旧了,旧得用手一摸砖,有时候都能掉下来一块。言志明时常想,要是哪天一地震,自己肯定跑不出来。可是没有办法,必须住在这里,因为有两个优势:第一离单位近,早上起来之后,步行五分钟就能到单位。这就,省去了诸多挤公交骑自行车的时间。第二,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便宜。两室一厅的出租屋,一个月的房租才400元。毕竟,现在已经不能向父母要张手要钱了。父母带着他来到电视台,临分别时候,给了他2000块钱。言志明一开始推脱不要,可是还是拧不住父母,最终收了下来。他发誓,这是自己最后一次拿父母的钱。因此,他要精打细算地吃住,没有办法!没有办法!
言志明的出租屋,在这个小区第15号楼的六层,当然也是顶层。现在正值夏天,享有“全国四大火炉”美誉的保安市,气温达到三十七八度那是平常稀松的事情。住过顶楼的人们都知道,如果室外气温达到35度,顶层的室内温度就能到了40度左右。
出租屋里的摆设很简单:一张床,一个写字台,一个言志明从家里搬来的电视。最奢侈的电器:是一个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窗机空调。为了省电,言志明从来不开他,因为他知道,这个空调一小时的耗电量就是三度,三度电意味着什么呢?就是一块五毛钱。这一块五毛钱能买一个锅盔吃,最起码,就能顶一顿饭了。不过幸运的是,屋顶上有一个吊扇,但言志明也从来不开他,因为吊扇上吹下来的风是热的。只要风扇一开,出租屋俨然成了一个桑拿屋,他不敢开。只能有时候开着窗户和大门,希望能让空气对流一下,这样的穿堂风,对他来说也算是个奢侈品了。
最初的时候,言志明和他的大学同学陈亮合租这间屋子。这个陈亮,也同样和言志明一样,在A省电视台工作,但是陈亮此人发现在这里实在有什么出路,便到北京,跑了一圈,找了个关系,竟然进了钱讯网络公司工作。当然也有可能是,陈亮热得实在是受不了了,跑了。
陈亮在的时候,言志明还能和他说说话,排解一下心里的忧愁。但是陈亮一走,这个2室1厅的出租屋就是那样的寂静,寂静的让人害怕,寂静的让人抓狂。在这时候,言志明总是在安慰自己,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心骨……可是这两个星期以来,他发现这句话不太管用了。而且每当看到陈亮临走前留下的几百个避孕套的时候,言志明都会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自己老家的朋友,孩子都会打酱油了,可是自己还看着这几百个“大气球”发呆,哎!
大学同学来找言志明玩的时候,对他说,屋里太乱,容易招脏东西,言志明不以为然。但直到后来一天晚上,他好像被鬼压床了,脑子里面很清醒,但是眼睛根本就睁不开,身体也动不了。令他更害怕的是,他感觉到自己的床边坐着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这不是用眼睛看到的,而是用心感受到的。还好,看似这个女人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摸了摸言志明的胸前,不到一会儿自然消失了。女人消失之后,言志明发现自己的身体可以动了,回归了自我的控制,他随身起床,拉开灯,掏出烟来抽了一根,压了压惊。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但是隐隐约约的发现,自己的两排肋骨之间,开始有些疼痛。从那之后,言志明每天睡觉都要把自己的钱包打开放在枕头旁边,因为里面有一张从杭州灵隐寺请来的开光菩萨护身符,他仅此希望能换来一个平稳的觉。
这也是为什么,每次言志明醒来之后,要把钱包收起来的原因。
抬手看了看表,已经八点了,言志明洗了把脸,穿好了衣服,下六楼,到小区的固定位置,买一套煎饼果子,开始向办公室走去。原来煎饼果子一块五毛钱,但是随着鸡蛋的涨价,慢慢涨到两块。言志明心里骂道:tnnd现在鸡蛋都涨到3块钱一斤,哎!煎饼果子,两块钱一套,一天一套,一个月就是60块钱。这对于,这个月还没有收入的言志明来说,真是想省就省了一笔呀。在大学里,60块钱算什么呢?可能连半件衣服都算不上,但是时过境迁,自己不能再向父母伸手了,这点苦就受着吧。
到了办公室,依旧他是第一个到的。打开门之后还是那一套工序:扫地、拖地、打水、擦桌子、拿报纸、整理房间,言志明有时候想想,对自己说:自己住的地方都不收拾,偏偏跑到办公室来打扫卫生,真是很可笑。
一开始人们对他打扫卫生还挺客气,但是后来慢慢地习惯了。好像这就是他应该做的!并且有了脏东西,老记者们都会招呼他来打扫。这让言志明很不高兴,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算了吧!
转眼8点半就到了,言志明的卫生也收拾得差不多了,他赶快到自己的办公桌前,看起了今天的报纸。报纸是他们新闻线索的重要来源渠道。说到新闻线索,言志明又是心中一堵。他给制片人报了好几个题儿,制片人看了看就放那儿了,也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这让言志明心中很忐忑,一直悬着,到底是我选的题材不行呢?还是制片人另有安排?自己又不好意思去问,所以只能等着。人们说,等待是一种煎熬,对于言志明来说,这种煎熬更深一层,因为,不能批选题就不能拍摄节目,不能拍摄制作节目就没有工作量,没有工作量就没有工资。这个循环把言志明套得很紧,套得他喘不过气来。
今天第一个到办公室的,偶不,确切的说应该是第二个到办公室的人是威哥。在实习的时候,言志明就跟着威哥,曾经拍过一些片子,教给过言志明一些写稿子和拍摄的技巧,威哥对他来说是相当照顾的,言志明也是感恩戴德。
威哥还和言志明说过一句让他记了一辈子的话:“你来到栏目组,就是和人家抢饭吃的!”
说到这里,需要介绍一下言志明所在的这个栏目组。此栏目是A省电视台卫视频道的一档法制栏目,号称和当时首都电视台的《明日说法》定位相同。栏目是日播节目,每天的中午12点在A省卫视播出,节目时长半个小时。节目分三个板块:第一个就是法制资讯类,第二个是警方报道类,也就是报道那些个警察是如何破大案破奇案的。第三个,就是说法类的节目。言志明,就被分到了第三个版块儿。
全栏目组,就那么30来个人,节目期数是固定的,节目时长是固定的。上了你的节目,别人的节目就上不去。抢饭碗,自然是肯定的了。
对此言志明,是从心底感激制片人徐英的。首先是因为徐英答应中间人,让言志明进栏目工作。中间人曾说过,徐英是整个电视台最强势,也是业务能力最强的女记者、女制片人。跟着她干,绝对没有问题。先把自己业务练好了,等出了名,中间人会慢慢地把言志明的身份从聘任办到正式工。
这段时间,言志明发现电视台的等级制度特别森严。比如说临时工就没有聘任工的福利待遇,聘任工完全赶不上正式工的工资!正式工什么福利又有,从电话卡到购物卡,从大白菜到卫生巾,什么都发!A省电视台最能体现身份级别的,是每个月20号发放的“鲸鱼牌”卫生纸。因为只有正式工,才有这样的福利。当每个月20号,从电梯里走出一个身着破烂,
但手提“鲸鱼牌”卫生纸的人,可不要小看他,此人是电视台的正式职工!
徐英的桌子上,就摆着很多的“鲸鱼牌”卫生纸。
徐英曾经多言志明说,说法类的节目是30分钟的专题片,是非常锻炼记者的本领的。无论从前期的策划、采访、拍摄,还是到后期的写稿子和制作片子,都是对记者有严格的要求,同时这个版块儿的稿酬最高。作为一个初来乍到的新人,言志明感到能够进入这么一个高端的板块,也表示额徐英对自己的重视。当然,这种重视在言志明来说,更多的是一种压力,因为他不想让制片人徐英感到失望。这种压力,既是动力,对言志明而言,也是负担。因为他想着自己能够把第一个片子做好,对得起制片人对自己的信任和栽培。也许正是这样,言志明对自己报上去的几个选题没有回音,而造成了心中的忐忑。
“威哥好!”言志明点个头,站起身来。“这么早啊,小张,办公室整理的还挺干净,真是辛苦你了。这段时间,让我看到了你的坚持,这样坚持下去,必有结果。”威哥这样说。“作为一个新人,应该干的。”听到威哥的夸奖,言志明心里特别高兴,因为这是对他的肯定。他也知道。自己也就只能做这些了,不过这样的一个肯定,会让言志明开心一段时间。
随后几分钟,七八个同事,进了门,然后就是制片人徐英。当言志明用余光,看到徐英进了门之后,他在心里,又开始怦怦跳了起来,徐英会不会把我叫过去,说说选题的事儿,他暗自想着。只见徐英坐到办公桌前,随手点了一根烟,看起今天的报纸,嘴里还不住地说这些什么?15分钟之后,言志明彻底放弃了,因为在徐英的办公桌上,他那张打印出来的纸——报选题的纸,还放在原来的位置上,动也没动。
上午9点半了,办公室里就这么**个人坐着,他们有的上网打游戏,有的聚在一起说话,说话声音很小,好像怕被别人听到一下。更有人在睡觉,难道他昨天晚上没有睡觉吗?还是希望在睡眠中寻找到一些灵感。这个睡觉的人,个儿不高,中分,大脑袋,小鼻子,在鼻子上架着一副硕大的方形眼镜,眼镜看起来度数挺高,大概五六百度吧,像个的啤酒瓶底儿。据说这个睡觉的人叫什么海?做节目挺好的,就是不太爱说话,有时候还神神叨叨的。言志明一直没有和他进行过沟通,此类人还是敬而远之吧。言志明突然想起之前他看过的一部小说,里面有一个高人,就是在睡觉的过程中,参悟生命而后羽化成仙的。难道这位老兄也想试图通过睡觉这种方式,来开创做节目的一种新方法?或者让自己做节目的境界提升一个层次?实在是佩服,佩服。
这时候,言志明突然想起了威哥曾经之前给他说的那句话,办公室是用来娱乐的。这是个什么节奏啊,上午10点了,办公室还是那些人,那些人还是做的那些事儿。原来。办公室不仅是用来娱乐的,也是用来睡觉的,言志明这样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