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芝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样轻蔑的笑容,但却是第一次觉得这个笑容如此让人不适。
“籍儿,你、你来看我了?”疯女人眼睛里甚至溢出泪来,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慈爱。
果然是狗皇帝!
姜芝又仔细看了一眼他,小男孩眉目精致,眉眼间没有后来的阴郁与凌厉,更显得整个人粉雕玉琢,好看得像个小仙童,和角落里那个灰扑扑、满身是伤的小男孩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狗皇帝从小就不讨人喜欢。
呸。
小储籍只是嫌恶地看了她一眼:
“本太子才不是来看你的,叫那个脏东西滚出来……这个地方脏死了,别耽误本太子的时间!”
臭小鬼!
姜芝拳头硬了。
没想到狗皇帝小时候更讨人厌!
“好了籍儿,咋咋呼呼哪里有个太子样,”美貌女子按住了小储籍的肩膀,回头问身后的人,“这两天没对他动手吧?”
身后人身材高瘦,颧骨很高,头发洗漱,瞎了一只眼,像个高大的骷髅架。他是那群衣着怪异的人其中之一。
他桀桀怪笑一声:
“皇后娘娘,我们办事您放心,就是您今天来得突然,还没来得及把这小东西拿去洗洗,怕是要委屈太子了。”
皇后眉头微皱,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嫌恶,挥挥手:“罢了,尽快吧。”
身后人领命,上前,像提溜一袋垃圾一样将小男孩拎起。
男孩眼神中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像是早已习惯。
姜芝看得一阵心酸。
就在这时,一阵凄厉的尖叫声响起。
“放开我的孩子!别动他!你们都别动他!”
是那个疯女人,她似乎突然清醒过来,看到骷髅架男人的动作,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她扑上去抱住小男孩,死死的,不肯松开。
男人为难地看了一眼小储籍,小储籍厌恶地别开眼。
小男孩眼神微动,犹豫着抬手,轻轻拍了拍疯女人的头,像个小大人似的,第一次出声说话了:
“没关系的,很快就好了。”
姜芝眼泪也掉下来了。
他的声音极其沙哑,像是砂纸磨过水泥地一样,一点也不像一个才七岁的小男孩。
女人哭得更凶了,望着皇后,眼神中带着恨意,嘶吼出声:
“他也是你外甥啊!你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你是知道的,大昭皇室不允许有双生子的存在……留下你们,已经是额外给了你们一条命,人要学会知足,妹妹。”
最后两字,她的声音很轻,含着讽意。
男人得到她眼神示意,直接上前,暴力拉开她。
疯女人被他推倒在地,歇斯底里地吼道:
“储籍!他是你亲弟弟!你不能伤他!你会遭天谴的!”
“呸!一个无名无姓的脏东西也配和本太子称兄弟?若不是他还有点用,早早的就被掐死了!”小储籍冷声喝道。
“不要……不要!不要出去!不要跟他们出去啊——!”
女人看着小男孩被带出去,目眦欲裂。
“看在我是你亲生母亲的份上……放过你弟弟好不好,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了!”
她扑上前想要哀求储籍,却被一脚踹翻在地。
“本太子是皇后的儿子,才不是你这么个没名没姓的东西的血脉!”
他声音中已带上恨意,伴着浓浓的厌恶,那张仙童一般精致的小脸也被这戾气破坏了美感。
姜芝眼看着小男孩被拖出去,他离开房间时的最后一个眼神,是给疯女人的。
一个安抚的眼神。
似是说,别担心。
姜芝不放心,跟了上去。
那是地宫更深处的一个房间,空荡荡的,中间有一个巨大的浴桶,已经接好了水,浸泡着许多中药,散发着难闻的草药味。
小男孩被放在一边的台子上,呈大字形平躺着,四肢上了锁。
台子很小,他的双脚脚踝、双手手腕露在外面。
剩余几个怪人也进来了,在他露出的四肢下方放上几个小盆。
姜芝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果然,那个骷髅架似的男人用锋利的匕首割开他的手腕、脚踝,并在伤口处涂抹上一些透明的药水。
鲜血如线,坠到小盆里。
很快,已经有了浅浅的底。
小储籍已经脱了衣服泡在浴桶里,皱着精致的眉头,似乎并不喜欢难闻的药味。
有人将接好的血倒进他的浴桶,血腥味借着温热的水蒸气散发开来,腥味混着药味,令人作呕。
姜芝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盆一盆地接走小男孩的血,看着他的眼神从冷漠到空洞,再从空洞到释然,最后甚至带上一丝解脱。
她不敢想,他究竟有多疼。
亲耳听到自己的血液离开身体,亲身感受着死亡的逼近,这种感觉一定很痛苦吧!
他才七岁啊……
姜芝走上前,想摸摸他满是伤口,看不清面容的小脸,哪怕知道摸不到,还是想试一试。
她很心疼。
手指毫无意外地从他身上穿过,姜芝有些失望。
低垂下来的眼却对上一双黑黝黝的眸子,她心里一惊。
“你是来带我走的吗?”他的声音很轻,仿佛下一秒就要飘散。
他看得到她!
姜芝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勉强笑着,对他摇摇头:
“老天爷看你过得太苦了,让我来看看你。”
“真的有……老天爷吗?”他的声音很虚弱,细长的眼睛中流露出一丝迷茫。
“有的,坏人最后都会受到惩罚的!老天爷对谁都很公平!”
姜芝认真地对他说。
这应该是发生在储籍幼年时候的事,虽然她不知道这个小男孩是谁,但是自从她来到这个副本世界后,就没有见到过所谓的皇后太后,后宫中没有人,想来那个被称作“皇后”的女人已经死了。
至于储籍……最后也死了。
想到这里,她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复杂。
小男孩别过了头,继续眼神空洞地望着某处发呆。
也不知道他信没信。
一旁的骷髅架男人听到了他的话,啧啧摇头:
“看来真的是快不行了,都出幻觉了。今天就到这儿吧,得先养养,不然以后可没人给殿下供血了。”
其余几人闻言,上前给他草草包扎了伤口,拎着破布一样将他扔回那个小黑屋子。
姜芝赶忙跟上去。
小黑屋里只剩下疯女人了,她坐在桌子前挑着灯芯。
又疯了。
小男孩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黑色的眸子暗淡。
姜芝小心翼翼地上前,在他身前蹲下,问道:
“你现在还看得到我吗?”
小男孩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姜芝继续问道。
男孩有动静了,他嘴唇翕动,轻声说道:
“没有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