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夜色仿佛墨黑的斗篷将天空遮住。

深山老林，几乎看不到任何人影，绥山的一处山道，马蹄踏地的声音回荡。

魏宇捏紧缰绳，一路奔袭。

他离开月晚花的家之后，拜访了金老大的手下，其中有很多受伤的人不愿返回，但也有些人暂时健全，说会回去，魏宇便托这些人，转告金老大。

他暂时不回去了。

关于军事之类的知识，魏宇所知不多，但他前世为数不多的两个爱好，一个是理由，另一个是看书。

由于不太喜欢用电子产品，魏宇大多看实体书，有关军事兵法的书看过些，加之脑子不蠢，很快能大概看清目前的局势……风雨欲来，却并不会太快来。

方氏叛军深入凉州，距离渔城不会太远，然而官府至今却毫无动作，甚至有闲心设置陷阱，埋伏江湖客。

金老大能看出的东西，朝廷不可能看不出来。

朝廷一定知晓，若渔城大破，凉州大破，方氏叛军从此长驱直入，再无阻拦……凉州可以说是都城外的最后一道隘口，朝廷绝不可能不大规模防范。

而今城外暂时看不到太多朝廷人马，可见前线的战争尽管尚未结束，可多半为僵持状态。

魏宇不知方子岑具体位置，方氏叛军又千千万，哪怕有金老大等人的协助，想要轻易杀死方子岑，也不现实，到头来还是要依赖朝廷的力量，此事不能着急。

也就是说，中间有段空白的时间。

魏宇此行暂不返回渔城，便是想要处理一件事情，顺便拜访一位当年没有好好告别的故人。

“月师妹，别怪我……”

“你身中断脉掌，全是因我大意，而今你日日夜夜受折磨，甚至危及性命，我怎么可能撒手不管，若可以，我也愿意跟你过平静的生活……”

“求仙，我不强求。”

魏宇深吸口气，心情趋于平静。

魏宇也犹豫过，是否要舍下月晚花，继续踏上求仙路，但最终过不去心里那关。

尽管嘴上说着秋正卿一定有办法解决，可魏宇还没忘记秋正卿临行时的戒备，紫元宗遭遇劫难，秋正卿自身难保，谁也不知道能否归来。

断脉掌如何解，没有头绪。

至少在想到化解此掌的方法之前，魏宇无论如何都做不出孤身离开的事情。

如月晚花所说，心中有愧。

最后看了一眼皎洁的月光，魏宇深吸口气，渐渐加快了马匹的速度，一骑往保定府方向走去。

越过重重险峻，天光渐亮。

魏宇眼底一闪，远远便能看到建筑的聚集地，再往前走些，便能清楚看到具有凉州特色的建筑。

此处正是保定府地界，距离渔城不远。

有点像放大版的渔城，只是其中的衰败更甚，街道上只能看到些闲散的人影，魏宇略一沉吟，循着记忆探索，越过座座拱桥，慢慢减速。

望向川流；

此处，乃当年保定府下船之地。

打眼一看，看不到当年那一艘艘宏伟船舫，就连小舟也只有孤零零几艘。

魏宇眼神闪动，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突然，他眼底一闪，记忆中的那个老船夫没有找到，却看到一个跟老船夫有三分相似的中年男子，披蓑衣，戴斗笠。

“船家，坐船么？”

魏宇心底微动，出声道。

中年船夫落来目光，稍一打量，露出憨厚的笑容，“哪有不坐的咧？”

魏宇一怔，无限记忆涌上脑海。

彼时小舟靠岸，魏宇轻声一笑，坐在舟头，有种久违的惬意，中年船夫扯掉绳子，小舟在水面摇摇晃晃，他抓稳船桨，笑道：“小兄弟，往哪儿去？”

“想去沧州。”

“沧州？小兄弟也是去逃难的吧。”

中年船夫划动船桨，恍然大悟道：“听说方氏叛军攻到凉州来了，这些天不少人往沧州跑呢。”

魏宇略一点头，不动声色道：“令尊也是船夫么？”

“……啥？”中年船夫一脸迷茫。

“……你爹，你爹以前也是船夫吧？”魏宇舔舔嘴唇，换了个说辞。

中年船夫这下听懂了，一拍脑袋道：“对，对，小兄弟文采真好，我没读过什么书；我爹以前是做船夫的，我身上的衣服都是我爹传下来的。”

“怎么，你爹在家休养了？”

“……不是，这些年不太平，前段时间家里附近，听说闹匪，我爹不信，非要在家守着，说哪儿都不去，我和我娘只能依他，后来山匪真来了，我爹挡住他们，官爷很快把山匪赶走了，但我爹中了几刀。”

中年船夫闪过一丝黯淡，轻笑道：“大夫来了，可也救不成了。对了，小兄弟怎么知道我爹是船夫？”

“你的脸，有些面熟。”

魏宇怔怔出神，低声道：“当年我就是坐你爹的船，不料他老人家出事了。”

“……是啊，天下不太平。”

中年船夫看是熟人，打开了话匣子，苦笑道：“我爹半辈子都在划船，我以前看不上，总想闯江湖，看到我爹死在家里，才知道在家守着家人也很好。”

“你不往沧州逃难么？”

魏宇沉默少许，轻声问道。

“我？我就不去了。”

中年男子嘿嘿笑道：“当年不止我爹不愿意搬家，我娘也不愿意，说那是生他们养他们的地方，落叶要有根，怎么都不肯走，我就陪我娘待在这边吧。”

魏宇默然，眼底恍过层层画面。

落叶要有根……他的根，在哪里？

二人交谈之际，小舟渐渐驶入流波府，又到一处码头，几艘巨大船舫停靠岸边，灰尘扑扑。

“我这小舟跨不过源江，小兄弟要想去沧州，随意找个船舫吧，不过这年头的价钱要贵些。”

“好，多谢。”

魏宇给过银子，拱手告别。

他找了艘船舫，里头人数众人，正巧到了开船之时，随着船舫发动，天光到了暮色，漫无边际的源江边缘浮出一线黑云，再近些，便能看到岸地。

沧州，丰安镇。

船舫靠岸，魏宇思绪良多，跟着众人下船，回首看向满是滚滚波涛的源江。

三年。

什么都变了，除了这条江。

眼看暮色从源江的远方爬来，魏宇转身踏进丰安镇，此处不比当年繁华，但人明显比凉州多了很多。

只是镇子的上空，似笼罩着一层死寂。

人人都知道，躲不了一世，方氏叛军终会攻来。

魏宇微微抿嘴，踏步前进，镇子建筑发生了诸多变化，好在整体格局不变，走在人流中，很快就要到目的地。

忽然一道稚嫩的童音，从前方传来。

“铁拳门？不，我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