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

又是落水声响起，之后又是带着些执念的声音：“我想发财。”

而后又是“噗通”的落水声，又是带着执念的言语，两种声音不停地循环，很机械，如果不听言语的内容，非常像是在招魂。

透过篱笆细看，在停着的电动车旁边，一个身影正在古井边上移动，从地上拽起东西塞进井里，细看那件东西，很像是一个人……或者说一具尸体。

“噗通。”

几人凝滞的思维缓缓回转，慢慢转头看向叶蓝。

叶蓝抿了抿嘴，打了个哈哈：“没事，他那是许愿呢，快走，咱们也许愿去。”

说着她就迈步向院子里走，回头见同伴都留在原地没动，她又赶紧招呼：“真的，这边我来过，没问题的。”

几人还是留在原地不动，当恐惧在心底发酵之后，肾上腺素开始疯狂分泌，他们能清晰感觉到血流在加速，灼热从脸颊一直到耳根，心跳在明显地飞快加速。

这能跟上去吗？这不是找死吗？

“要不然……先回去吧。”

短发女孩犹豫地开口，回头看一眼来时的路。

荒草丛生，像水草在月光里轻曳，遥远的视线尽头，只剩下一个小区模糊的轮廓。

她迈出脚步，迅速跟上了叶蓝——少女正站在大红灯笼下朝他们招手。

“噗通。”

“我想发财。”

感觉着许愿井里时刻存在的注视感，姜明碎碎念地说着，倒也不是有多大期待，就是顺便给自己找点事做。

万一灵验了呢。

心里漫无边际地想着，姜明又从裹尸布里抽出一具尸体，送入井口。

忽然间，耳边听到了有些稍快的脚步声。

疑惑地转头看去，叶蓝正向着自己跑来，身边跟着木玲，身后还远远地跟着另外几个人。

她怎么来了？姜明随手把尸体沉进井里，刚想开口问，女孩却在院门口站定，抬手一指他：“看！那就是诡！”

！？

什么玩意。

不光姜明一脸懵，就连早有猜测的木玲都没忍住轻笑出声。

偏偏叶蓝还一本正经的样子，后面那几人更是又惊恐又新奇。

在这么一片饱经风雨的古代布景中，突兀地存在一辆电动车和一个外卖员，场面却意外地没有违和……因为几人觉得两种事物同样阴间。

“这里是诡井，”叶蓝装模作样地想了想，向同伴介绍，“这个叫外卖诡，吃不上饭跳井死的，死后就在井边不停地许愿发财，我们之前见过。”

在姜明莫名其妙的目光中，叶蓝小步上前，指了指身后的几人：“这些是我的同学，我带他们来拜访你的。”

说着话，叶蓝悄悄给姜明一个眼神，看得姜明一阵无语。

我要真是诡，咱俩的交情也就到这儿了……回忆起刚在无名坟树林里的经历，诡物在望日恐怕不太欢迎客人，叶蓝这么大摇大摆地带一群人造访，很难说是何居心。

好在另几人不太了解诡物，并没有发现这个逻辑漏洞，他们随着叶蓝的举动逐渐放下了恐惧，心绪出现了越来越复杂的变化。

从大红灯笼下走过时，他们还个个胆战心惊，但脚步迈进院门时新奇已经压过了恐惧，一个个像刚出窝的小鹌鹑悄悄乱看。

姜明当然也明白了，叶蓝这是顺手把他抓成了临时演员，想让他扮演成诡……看来她是不满足与一个人折腾，开始带着一群人乱跑了。

再看旁边的木玲，这女孩完全看热闹不嫌事大，嘴角挂着浅而明显的笑意，简直就是个现场观众。

难怪她们俩感情要好。

“别提许愿的事。”姜明正想着，木玲忽而轻声嘱咐。

姜明微怔，很快轻微地点头。

这许愿井虽然一直没有灵验，但有一种功能是清楚写在笔记本上的，那就是能够让人“彻底消失”，他和叶蓝知根知底，不会乱用，但人多了就难保谁居心叵测了。

其实姜明挺好奇这口井、包括整个小院的秘密的，木玲作为强大的诡物也许知道，但现在显然不是询问的时机，那几个学生已经走到近前了。

“这是我们探灵社的成员，”叶蓝拉过一个短发女孩，给姜明介绍，“这是我们社长。”

探灵社？难怪会大半夜跑这里来。

姜明还记得，第一次遇到叶蓝时她正要探索暮阳里垃圾桶，女孩说那是加入探灵社的题目，现在看来是成功了。

短发女孩实在没想到有此殊荣，但全部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她只觉芒刺在背，硬着头皮走上前，和姜明打了个招呼。

思来想去，她紧张兮兮地伸出小手，简直比接待校长参观还要郑重。

……就当哄小孩吧。姜明倒是对突然出现的一群人不在意，只想着赶紧把他们打发走，继续抛尸。

心里这么想着，姜明也跟着伸出手，但还没接触到，突然悬在了半空。

就在这一刻，他的异能契合度恰好跳到了79%，在短发女孩洁白的脖子上，他看到了一道暗红色的粗大勒痕。

再抬头看她的脸，已然没有了血色，眼睛轻微凸起，爬满血丝。

姜明慢慢收回手，再抬头看，一众学生全都变了模样，有的头上带着干涸的血迹，有的脸色发紫，有的太阳穴里插着铅笔，还全都在怯生生地看着他。

姜明顿时就不会演了，一脸无奈地看向叶蓝：这你得找专业的来。

叶蓝疑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木玲倒是清楚，笑着对姜明摇了摇头，示意他放心。

于是姜明又仔细去看那群学生，发现这群学生并没有变模样，刚才看到的变化源自灵能感知，以至于产生了一种类似“幻视”的灵能视角。

这就怪了……姜明灵能契合度跌落79%多次了，但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难道是这周围有什么东西的影响？

许愿井？红灯笼？……木玲？

谁知道呢，常规视觉为主，灵能视觉为辅，姜明很快就适应了这种变化，继续扮演一个诡物。

从在场几人的关系来看，叶蓝其实还没有融入社团，像是之前被质疑过，此时难掩兴奋与得意，于是姜明也很配合，塑造了一个神秘又恐怖的角色，三两句话就同时调动了众人的恐惧和好奇。

差不多了……感觉自己已经仁至义尽，姜明低沉着声音邀请：“你们走这么远也辛苦了，来我家坐坐吧。”

“这……”

几人看向坍塌的茅草屋，有些犹豫。

哪想到姜明根本没向那边看，径自走向地上的一片裹尸布，弯腰掀起一角。

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姜明伸手从里面拽出一具破烂的尸体，之后再次将裹尸布掀开，微笑着看向他们：“谁先进来？”

小院里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姜明保持着明朗的笑容，牙齿在月光下照得雪白，脚边的尸体纤毫毕现，掀开的裹尸布上逐渐散发血腥与恶臭，就连叶蓝都被着实地惊吓到了。

木玲精致的嘴角上扬，不觉间露出皓齿，很惊讶姜明的创意。

“还……还是算了，”最后还是探灵社社长、那个短发女孩开口，她很艰难地说着，像是每一个字都要思考，“时……间不早了，我们得回去了。”

“那可太遗憾了。”姜明收敛了笑容，安静地看着他们。

叶蓝立即意会，小声提醒：“快走快走。”

几人恍然大悟，赶紧小步退走，叶蓝则是从领头变成了队尾，悄咪咪跟在最后，结果刚走出两步，肩膀就被按住了。

转头看去，姜明正盯着她，眼神绿油油的：“还没给钱呢。”

“啊。”叶蓝应了一声，连忙卸下背包，“我带了很多。”

仔细想来，这还是姜明第一次主动要钱，而且是这样一幅非给不可的认真样子……是最近急用钱吗？看来诡物的生活也很艰难啊。

叶蓝心里感慨，抓了满满一大把纸钱，大方地塞给姜明，洒地上几张都毫不心疼。

谁会为了几张纸钱心疼啊。

姜明连忙接过一把纸钱，细细感应，里面确实有灵钱，甚至可能有买命钱！

他赶紧把钱塞进背包，等一会仔细挑一遍，他现在的异能契合度不够低，对于灵钱还是要仔细分辨的。

他这边刚把纸钱放进背包，叶蓝就又掏出一把，直接塞进他手里。

姜明惊喜，根本没有客气一下，全都接在手里……但这次，他没有感应到灵钱。

姜明还在纳闷，叶蓝就又掏出一把纸钱，他赶紧喊了两声够了，这才让叶蓝停下。

“放心花，花完了再和我要。”叶蓝背上包，颇有一股豪横之感，大步走了——那几个同学就站在不远处，眼巴巴地等着她带路回去。

但是木玲没有和叶蓝离开，她留在院子里，笑吟吟地看着姜明，这让急着数钱的姜明略有些尴尬，感觉自己在骗高中生的钱。

“灵钱，是特殊灵能形成的，而灵能……和意念有关。”木玲背着一双纤长的手，自顾自地说着，忽而侧头向姜明笑，“想要吗？我可以去帮你捡。”

“捡？”

姜明正按着木玲的话向下想，还以为是叶蓝对他的感激变成了灵钱，结果原来是捡的？

“校长办公室里有个聚宝盆，会慢慢产生灵钱，只要去那里捡就行了。”木玲解释道。

“也会有很多普通纸钱？”

“很多是她自己裁的。”

“……”

姜明一阵无语，好在弄明白了灵钱的来源，这世上居然真有聚宝盆这样的东西，这可比许愿井强多了。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产出活人钱？那样就完美了……

“要不要来学校看看？”木玲见姜明意动，轻歪脑袋，披散的头发滑过肩膀，漾起一层银光。

“……还是算了，你帮我捡吧。”

姜明并没有主动作死的癖好，今晚一个小树林就把他折腾得够呛，偌大一座学校岂是他能企望的。

何况还是去校长办公室里偷东西，偷的还是个聚宝盆，这事儿怎么想也不靠谱。

“我帮你捡？”木玲莫名其妙地看着姜明，“我为什么要帮你捡？”

？

“不是你刚才说……”

“你得帮我忙，”木玲慢条斯理地开条件，“我满意了才帮你。”

姜明眨眨眼。

他实在想不到，这么一个强大的诡物能让他帮什么忙。

话说回来，木玲的实力似乎下降了，初见的时候，她可是深不可测的，几乎和时空完美融合，灵能感知根本无法察觉，但现在，姜明能有个模糊的感应，能发现木玲深沉如海的气息。

毕竟当时是在她的诡域之中，如今离开诡域实力肯定会大打折扣，再加上望日的影响……大概就是这两方面原因，导致木玲没有想象中那么强了。

“帮我找到爸爸。”木玲忽然小声道。

！

原来如此，这事确实比较麻烦，尤其她身为诡物，调查更不方便。

“过这么多年了，我想再看看他。”女孩的声音里没了笑意，像月光一样纯净又冷艳。

姜明没说话，思索着看木玲，他当然愿意帮忙，但他只是个小外卖员，找人不见得比诡轻松，一时间没什么头绪。

“你是活人，做这些方便点……而且，福生的力量也很大，找个人并不难。”

毕竟福生在进行与诡物有关的项目，当然也会被一些诡物认识，木玲就好像有什么经历，对这个公司有些了解。

“我尽力。”

姜明这才认真地点头，之后两人就安静了下来，各自想各自的事情。

心中记下这件事后，姜明又想到了那些变成诡的学生，刚好可以问问。

正要问，木玲却提前开口，重新扬起了嘴角：“不告诉你。”

然后她就飘然转身，轻快地走了。

“……”

这女孩看起来温婉稳重，其实还是有些孩子心气，甚至比同龄人更强些……姜明无奈。

“一旦意识到死亡、恢复痛苦的记忆，他们会爆发出远超寻常诡物的怨念，进入失控状态，以后如果遇见这类‘人’，一定要格外在意。”

走两步之后，木玲的声音才随着风传来。

这女孩其实挺可靠的，远比同龄人要成熟得多……姜明又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