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八章 其行其心(1 / 1)惊年渡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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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这妇人惊呼道:“强盗啊,救命啊!”

“捕快”们按照陈惇之前的嘱咐,将这院子像抄家似的翻了个底朝天,陈惇也不禁止这女人的呼救,不一会儿左邻右舍许多人就举着铲子镢头过来了,然而看到陈惇他们身上穿的官差的公服,又都面面相觑不敢上前了。

“这儿是吴江县县丞汪良家里吗?”陈惇问道:“你是汪良的什么人?”

这女人现在也明显发现陈惇他们的身份了,又惊又怒道:“我是汪良的大姐,你们……你们不是县里的公差,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我们是应天府的捕快,”陈惇就道:“特来吴江县缉捕杀人案凶手汪良,汪良人在哪儿?”

“杀人案?”汪氏吓了一跳:“什么杀人案,跟我弟弟有什么关系?”

“一个月前,应天府出了连环杀人案,”陈惇冷冷道:“如今人证物证都被寻到,俱皆指认苏州吴江县人汪良为杀人凶手,我们奉命缉拿汪良归案,旁人不得阻拦!”

“啊……”围堵在门口的邻里议论纷纷起来:“汪良咋杀人了呢?”

“胡说八道,”汪氏大叫道:“我弟弟是官家人,怎么可能杀人,你们一定是抓错了!”

“一个月前,汪良是不是去应天探访友人?”陈惇就道:“他还请了大半个月的假,在县衙那里还有报备?”

汪氏明显松了口气,甩开摁住她的人:“我就说你们抓错人了!我弟弟根本没有去南京,他就在家里呆了大半个月,哪儿也没去!不信你问问邻居们,他们都能作证!”

陈惇就转向看热闹的邻居:“是这样吗?”

“是真的没错,”邻居们点头道:“半个月前我们都见着他呢,没去县衙办公,说生了病要休息,也没怎么出屋。”

陈惇就道:“你们敢为自己的话负责吗?”

“不敢说谎啊,”众人都道:“是见着他了,人不会跑去南京。”

郑若曾狠狠一拍大腿:“汪良为什么要说自己去南京看望友人他就是、他就是你说的主谋,是不是?”

陈惇就点头道:“据村民王大寿交代,他看到的是一个又高又瘦的人影,县衙众人之中,又高又瘦的人并不多,而其中最有嫌疑的就是县丞汪良因为他本身是持有库房钥匙的人,可偏偏在发生盗库的时候,去了南京,洗脱了自己的嫌疑。”

陈惇自然不信这话,但他知道若是直接盘问的话,汪良作为县衙官家人,会更早地得到消息,串供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到时候有人说看见了,有人说没看见,汪良再一口咬定去了应天,那就没法审问下去了。所以他另辟蹊径,想了个办法,让归有光的随从扮作了应天府的“捕快”,一上来就给汪良定下一个杀人的罪名,果然汪氏上当,亲口供述汪良根本没有去应天。

“真是奇了,你为什么会认定是汪良是主谋,”郑若曾简直眼界大开:“长随段清、胡坚都没有提到他,而王大寿看到的这个人影,为什么不可能是偶然路过之人呢?”

“刑名里有两条铁律,第一条适用于杀人案,如果尸体上略有伤痕可疑之处,就应当验作被人谋害而死,追查到底。第二条适用于所有的疑案,”陈惇正色道:“那就是任何案件,都没有巧合一说。”

归有光凝神一思索,却道:“你说的也不尽然。本官在苏州府衙,就曾听闻一个案子,是一个商人久出而归,妻子殷勤相待,为他烧柴煮饭,商人吃后暴毙而亡。当时查出饭中有剧毒,所有人都认定是妻子杀害了丈夫,然而最后却查明,那一碗饭摆在了葡萄架下,而葡萄架上有一只毒蝎,将蝎尾伸进了饭中,才害死了人。这难道不是巧合?”

“大人误解了学生的意思,”陈惇笑道:“学生是说,所有的案子,出于对死者的尊重和断案的公正,只要发现任何的疑点,都应该先设想这是被人设计陷害,而不是单单一个巧合。如果在审案的过程中,疑点确实能解释清楚,那才可以排除最先怀疑的可能。”

“嗯,我明白你说的意思,”郑若曾道:“虽然有句话说无巧不成书,但那是书里的东西,真实的案子发生时,巧合的可能性太过低微,所以一旦出现了,反而最先要怀疑这个巧合了。”

陈惇嗯了一声,道:“汪良最先洗清了怀疑,反而惹了怀疑。说去探望友人,早不去晚不去,偏偏在盗库发生之时,远远离开,而且还特地将钥匙交还到县尊手上,回来也忘了讨要?这本身就是不合情理的事情,何况”

“当长随胡坚、段清供认不讳,承认自己盗库的时候,”陈惇道:“更加深了我的怀疑。”

“哦,”归有光道:“为什么?”

“因为县衙库房开启关闭,”陈惇道:“只有来押解、搬运银子的差役、县丞和县尊能看得到库房之内的景象,其余人是看不到的。可有意思的是,盗库之人偏偏是长随,而不是差役。”

陈惇发现,以往几起盗库案,盗贼几乎清一色就是衙役,因为他们亲眼看到了库房里的银子,由此而生了贪念。但县令的长随是看不到金银的,为何会突然生出盗窃之心他细细询问了胡坚、段清,从他们口中得知,一个半月前,县丞汪良以检查库房为名,问他们讨要了几包杀鼠药,然后带着他们进入了库房之中,他们见到了装着金元宝的箱子,由此才生出了不该有的贪念。

“汪良借胡坚、段清之手,将金元宝弄出了县衙,”郑若曾捋了一捋:“跟在他们后面,也知道了埋藏金子的地方,还摆脱了自己的嫌疑……他可真聪明啊,要是真的不辞辛苦去了一趟应天,那咱们根本就抓不到他了!”

陈惇就笑道:“他是一定要留在吴江的,因为他要看到段清胡坚将金子埋藏在哪儿了。”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门口叫嚷起来:“汪良来了!”

汪良急匆匆赶到了家门口,他一见众人唯恐避之不及的神色,和院子里一地狼藉的景象,脸色一白。

“汪县丞,”陈惇就道:“你承认自己是盗库案的主谋吗?”

汪良被姐姐汪氏抓住了袍角死命掰扯着:“你到底是杀了人,还是偷了金子?良哥儿,你不会做出这样的混账事儿的,是不是,是不是?”

汪良低头惨然一笑,“是我谋划的。”

“好啊,你终于承认了,”郑若曾指着他道:“左右,快把他拿下!”

汪良再次抬起头,眼中却有一种纯粹的绝望。陈惇一怔,心中闪过一丝不妙,还不待开口,就见汪良猛地一下挣脱开汪氏的手,一头撞在了阶前。顿时头骨碎烂,一动不动了。

“啊”汪氏眼见这景象,一口气没有上来,无声无息地晕厥了过去。

陈惇被惊得立在当场,他脑中也有片刻发白,不知道为何汪良要自戕。

“没气了,”郑若曾检查了一下尸身,摇头道:“盗库论罪的话,罪不至死啊,何必要走上绝路?”

“算了,这案子也算结了,主犯畏罪自杀,”郑若曾对归有光道:“这也算是一时奇案了。”

归有光命官差收敛尸身,却看见陈惇仍然一动不动神色凝滞,道:“梦龙,回魂了这罪犯自戕,是他罪有应得,与你并无关系,你不要心中自责。”

陈惇低头嗯了一声。

晚上回到县署之中,陈惇坐卧不宁地等了一会儿,就有人敲门了。

“小相公,这是您吩咐的从汪良家中搜出来的所有纸张文字,都在这里了,”负责搜检的官差将一摞纸张搬到了他的屋里:“您自行检查,小人先回去了。”

陈惇点点头,关上房门,点燃烛火,一字一页地检查起来。

“哥,”尚薇在一旁玩了许久的七巧板,抬头见陈惇还伏在案上:“这案子还没有完啊?”

她喊了几句,陈惇才勉强听到:“你自己睡去吧,我再看一会儿。”

陈惇对汪良忽然自杀,感到无比疑虑。他早就查过以前盗库的表判,当时判决主谋从犯不过是缴纳罚款,然后施杖八十,流放罢了,连杀头都没有。而汪良在这起案子之中,陈惇虽然将他定罪为“主犯”,但其实并没有真正参与盗窃,与当初沈长兴杀小桃有异曲同工之处。

其心可诛,其形却不露,因故难以判罪。

所以汪良可能连流放都判不上,最多落了官职,缴罚款罢了。

那为什么会自杀呢这就是陈惇想不通的地方。

“叮当”一声清脆的声音打断了陈惇的思绪,他摇了摇头,扭头一看,原来是尚薇还不肯睡了,只坐在床头无聊地抛着铜钱玩,一枚铜钱从她的指缝中溜出来,落在了地上。

陈惇走过去捡起了,发现床上竟有一小把铜钱,都是今日在花棚外捡到的陆家女郎撒出来的青铜大钱。

“我捡了好多呢,”尚薇高兴道:“这声儿可脆啦。”

陈惇轻轻一弹,确实这大钱的声音尤为清脆。他想起自己也拿了一枚,便从袖中取出,将铜钱举起来,看到上面的图纹,却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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