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酩休尚有一战之力。
然而好汉不吃眼前亏,先机已失,后院起火,此时不遁,更待何时?
“青山不改,后会有期!”
言酩休倏忽化作一阵青烟,往阵眼最弱的方位逃走,但他堪堪游走到阵法的边缘,却被一道闪烁着缕缕金光的强大屏障给弹了回来,还现出了原形。
“金钟罩!你竟搜罗了这等宝物?”
言酩休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丝,眼神中透出一丝认命,碰上这佛门至宝,也算是他命中该有此劫。佛门克妖,当年修行高深的白蛇纵使妖力鼎盛也未能逃过和尚的金钵,自己不过是那强弩之末。
最弱的方位上尚且放着此等法器,不难判断其它法器有多厉害,言酩休自觉今日是插翅难飞。
“不才不才,我不过是多了几个佛门的朋友,‘借’着来玩而已。”
菩提子的醉态尽无,恢复了一副得意洋洋的欠揍模样。
双眼明澈,只容得下他选定的祭品;内心无垢,只执着于结束眼前的战斗。
所谓赤子之心,实在难得,也实在可怕。
“既然我已经是瓮中之鳖,不如容我交代一下后事。”
言酩休神色凄然落寞,金钟罩的金光让他觉得浑身刺痛,他干脆回到法阵的中央,在慕容曌身边盘腿坐了下来。
阳牧青早已在书妖的迷阵中元气大伤,此时阻拦不及,脸上尽是焦急之色。
而菩提子更是没有阻挡的意思,一来慕容曌的安危他并不是十分关心,二来对自己设置的法阵法器很有信心,三来是笃定言酩休此时并没有加害慕容曌的必要。
收回妖力此举已不可行,他一个有头有脸的大妖,难不成还真叫嚣着要一个凡人给他陪葬,是言情小说看多了,还是吃饱了撑得没事干?
“我生而为情妖,自我生出意识,便需要以痴情之人的情爱为食,这只是我的天性,而非我的本意。那些因我背信弃义或杳然无踪而殒命的因果情缘,我认。”
“我曾经尝试过长久的爱一个人,那是与我相爱的第一位女子,她是当地著名的才女,极有个性,极有主见,诗词歌赋信手拈来,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也是她用自己的精血点化了我。我们相伴了很久很久,直至她白发苍苍,但在她弥留之时,她却说虽不后悔爱上我,但如果能够重来一次,她希望不曾遇见我。”
“漫长的岁月中,我遇见过很多美好的女子,但我再也不敢在她们身边呆太久,总是攫取到足够的情愫后就选择离开。就这样,也仍旧避免不了造成伤害。”
“情鬼,其实是一个很可悲的存在,付出的情爱必定是相等的。”
言酩休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笑道:“其实我的心早就一次次掏空了。”
菩提子对他这一番言论嗤之以鼻:“哼,渣就是渣,有什么好洗白的!”
阳牧青并未因为他的这一番剖白而放松警惕,双眼一直停留在慕容曌身上,提防他会轻举妄动。
“你实在不必太过紧张。慕容曌,或许会成为我最后一个女人。在你们来之前,其实我有过取回灵蕴的机会,但我就是想要再等等,结果就等来了这样自取灭亡的结果。男人,还真是心软不得。”
阳牧青转过视线看向他,一字一句说道:“你知道的,如果她知道真相,她会愿意将灵蕴还给你,她其实是个很讲公道的人,而且,她真的爱你。”
“所以,就别让她知道呐。我此番离开,会将我们的回忆也全部带走。”
言酩休说完这句话之后,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潇洒起身。
“交代完了,我也该走了。”
然而,让人始料不及的事情发生了,金钟罩突然破开了一道裂痕,像是被一把从天而降的巨刀所劈开,而言酩休以掩耳不及迅雷之际,从裂隙逃之夭夭。
“可恶,这厮竟有后援,刚才一直在拖延时间!”
菩提子马不停蹄追了出去,却只见到一个黑袍人的模糊背影,再一眨眼,就没影了。
他回头望了一眼差一步就大功告成的法阵,气得跳脚。
为何没人告诉他,听故事也要付出如此代价的。
阳牧青蹒跚走到慕容曌身边,轻轻将其怀抱住,就像抱着一个珍贵易碎的瓷器,久久不肯松开。
原来,只要算错一步,她就会永远离开这个世界,离开他。
随着言酩休的离去,仿佛有一个无形的橡皮擦在清理这个公寓各个角落的特定印记,撒下光阴燃就的点滴尘烬。
关于言酩休的所有痕迹,正如雪泥鸿印,一点点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消抹殆尽。
首先是书桌上摆着的那一张合影,樱花树下的两个人变成了一个人。
接着是洗手间里面成双成对的个人用具,只剩下形单影只的女用款。
最后是沙发底下的一双男士拖鞋,还有阳台角落的一盆珍品君子兰。
红木书架最上面一层仍旧积满了灰,仿佛那一本被撕去关键内容页的古籍从未存在过。
“你会告诉她真相吗?”
菩提子一边收拾零落的法器一边问道,三分认真,七分看戏。
“会。”
“傻瓜吧你……什么时候?”
“她想知道的时候。”
聪明如慕容曌者,迟早会发现一些蛛丝马迹,等她想知道的时候,自然会问。
而只要她问,他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她最终会明白,不是他替她做了选择,而是一切终成定局,无可避免。
“麻烦呀麻烦,那个黑袍人,我不是第一次见了。”
菩提子喃喃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