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凡还真没有忽悠梁栋泉。星期六的晚上,他就给梁栋泉打了电话,说茂林日报的孙记者已经到灵川了,梁局长如果有空,能否赏光大家一块吃个晚饭。
闻听此言,梁栋泉淡定不能,连声说哪里哪里,孙记者愿意莅临灵川,自己理应扫榻相迎,这晚餐肯定是要由劳动局来安排的。
放下电话,梁栋泉马上喊来王兴龙,让他去找一个低调但又不失档次的饭馆,安排晚餐。
这两年,灵川市开始出现了一些私营饭馆,有些表面上打着某某单位三产的旗号,其实也是被店主承包下来,相当于是私人饭馆。
大多数私人饭馆都是小型的夫妻店,以卖早点为主,午餐和晚餐提供也是简单的快餐或者少数几个炒菜。大家这样做,一方面是因为灵川本地的消费能力有限,另一方面就是担心做得太大,树大招风,给自己带来麻烦。
但这个世界上永远都有嗅觉灵敏而且胆大包天之徒,他们感觉到国家这一轮的开放应当是持久的,不会再出现反复,于是带着富贵险中求的心理,借钱办起了一定规模的饭馆,并且迅速取得了成功。
王兴龙找的符合低调且上档次这个要求的饭馆,正是一家这样的私人饭馆,名字很普通,叫春来饭馆。饭馆老板刘春来原先是行署招待所的大厨,为了让儿子顶替上班,提前办了退休,带着老婆以及尚在待业的两个女儿办起了这家饭馆。
春来饭馆从一开始走的就是高端路线,寻常百姓根本不会到这里来吃饭,只有一些“先富起来”的私人老板接待贵客的时候会到这里来。
政府部门平时搞接待,也不会选择这种地方,毕竟,到私人饭馆去接待上级领导,还是会犯一些忌讳的。
这一回,梁栋泉要招待的是省报的记者,属于有地位但又不算上级领导的那种关系。此外,他与高凡约好,说这一次的报道,要以一种“不经意”的方式来进行,也就是说孙杉杉并不是专门为了报道灵川劳动局而来的,她是在跟踪报道沧化公司的时候,偶然遇上了前来学艺的梁栋泉,这才发现了一条大新闻。
既然有这样的剧本,梁栋泉就不宜在事先大张旗鼓地接待孙杉杉了,否则难免会被人拆穿。
“孙记者,欢迎欢迎啊!不好意思,我们劳动局没有专门的招待所,王科长给安排了这样一个地方。这个春来饭馆,看起来比较简陋,不过几个菜做得还是蛮有我们灵川地方特色的。
“它的这个负责人,原来是我们行署小招的厨师,是办了病退出来开饭馆。你们不知道,为了这事,我们行署领导都埋怨过我们劳动局呢。”
在春来饭馆的一个包间里,梁栋泉兴致勃勃地向远道而来的孙杉杉讲着八卦。
刘春来也不愧是在行署招待所工作多年的人,办饭馆的理念与街上那些小夫妻店大不相同。他的饭馆从一开始就布置了三个包间,这在这个年代是很少见的。
“是吗,这事怎么还和劳动局有关呢?”
孙杉杉眨着漂亮的大眼睛冲梁栋泉卖着萌。她其实岁数还真不大,是茂林大学系78级的学生,今年刚毕业,被分配进了茂林日报。
作为一名新记者,她和高凡有一个相同的愿望,就是都想搞出一点大新闻,这也是她会与高凡迅速成为朋友的原因。
这一次,高凡从瑞章出来之前,就与她商量过,问她能不能抽空去灵川抓一条新闻,并且给她讲了自己对这条新闻的策划。
孙杉杉听罢高凡的计划,也觉得如果梁栋泉愿意屈尊陪着一群待业青年一块去扫厕所,的确是一条很不错的新闻。能不能上头条,她不敢保证,但发在头版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毕竟,解决待业青年就业问题,重视科技的作用,加上领导干部身先士卒,不嫌脏不嫌累,亲自去清洗厕所,这么多内容足够抢眼了。
梁栋泉看来对于这次报道是十分上心的,一见面就侃侃而谈,这就是想给记者留下好印象的意思了,孙杉杉自然要当好捧哏,不能让人家唱独角戏不是?
“这个刘春来其实啥病都没有,身体棒得很。”梁栋泉果然来了劲,唾沫横飞地介绍道,“他之所以要办病退,就是为了让他那个28岁的大儿子顶替。
“你们是不知道,现在灵川这里的姑娘也是势利得很,这男的如果没个正式工作,找对象都难。刘春来那个大儿子都28岁了,还在待业,你说他能不着急吗?”
“原来是这样。”孙杉杉听懂了。
刘春来办病退,是为了让待业的儿子顶替。劳动局就是负责搞就业工作的,劳动局的工作没做好,让一个28岁的大小伙子还在待业,这才导致了刘春来这样一个大厨的病退。
行署领导吃不上大厨做的饭,能不埋怨劳动局吗?
“这么说,梁局长,灵川这边的待业青年待业问题很严重?”孙杉杉问。
梁栋泉点头:“可不是很严重吗?我们灵川这边工业企业少,能够安置的就业非常有限。前几年知青大返城,一下子回来了上万知青,加上原来的待业青年,还有这几年刚毕业的初中生、高中生,全地区的待业青年,在我们这里有数字的就有将近3万人了。”
“难怪梁局长如此殚精竭虑,要为待业青年找出路。我刚才听小凡说,你为了说服他们把清洗剂卖给你们,苦口婆心地和他谈了两个多小时呢。”孙杉杉指了一下高凡,对梁栋泉说道。
“其实也没两个多”王兴龙又想抢答了,话刚说了一半,就见席上的众人齐齐地向他投来一束信息浓度极高的目光。
梁栋泉的目光里,充满了愤怒。孙杉杉和高凡的目光里,则带着一些对弱智儿童的同情。
“呃”王兴龙一愕,立马就住嘴了。莫非自己又说错啥了?
可是,真的没有两个多小时啊,你们是不是记错时间了。
王兴龙心里很委屈,却又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