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谈结束后，宣道署押着十余名残存的天雄帮弟子离开路安镖局，等待他们的将是更严酷的审问。

“老师，这件事情牵连之广，或远超我们想象……”

此刻，金筑筇和诸葛廷的面色都十分凝重。

“尽管就对了一招，但我看得出，当日那个黑衣人，至少是川字境的境界……”

“堂堂一个荆西司主司就这么轻易地被灭口，这到底是一股什么样的势力……”诸葛廷又惊又愁，“黄新对他们来说，真的只是一颗弃子？荆西司乃至整个宣道署之中还有没有他们的人，有多少？”

想到这里，他不禁后背发凉。

“宣道署也好，五巅也罢，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办法把那些平民救出来……”金筑筇皱眉道，“荆西司的烂摊子我来收拾，你立刻抽调信得过的人马，与陆宗主他们合力，找出那极乐殿的位置。”

“是……”

“怎么了？”见他面色犹疑，金筑筇疑惑道。

“老师，你觉得那承岚宗……”

“你想说什么？”金筑筇轻笑一声，眼神颇是玩味。

“一个只有两三个人，排名第一百四十六的宗门，竟然敢轻易灭人满门，他们……”

“你觉得他们有问题？”

“老师觉得呢？”

金筑筇抚了抚长须，沉声道：“两三个人也好，两三万人也罢，这个世界，不是看人多人少，更不是看排名的，唯有实力，才永恒不变。”

诸葛廷闻言，面色一凛。

“天雄帮人多，排名也高得多，可事实呢？还不是被人如砍瓜切菜一般，杀了个干净？”他摇了摇头，看向身侧，“今日，你太冲动了……”

“老师……”

“我问你，如果你得到的消息，是五巅之一，或是一家排名前三十的门派灭了天雄帮，你还会轻易冲到人家门口吗？”

诸葛廷将头低下，沉默不语。

“即便不算上夏独行，那两个上五重也不是你们应付得了的，尤其是那年长的，修为当不在我之下……”

“老师，学生记住了。但是……”

“但是你还是怀疑他们？”

诸葛廷点了点头：“一间名不见经传的门派，就像凭空出现一般，眨眼便灭了天雄帮，是否意味着，长久以来，他们一直躲在暗处？”

“你的意思是，他们是在演戏？天雄帮背后的势力，就是他们？”金筑筇眯眼道，“知道宣道署将目光盯上了天雄帮，他们便借着替天行道的幌子，行杀人灭口之实？”

“学生认为，有这种可能……”

“很好，能这么考虑事情，足见你心思之缜密，是将来能够挑大梁的人。”

“老师觉得呢？”

“不知道……”金筑筇摇了摇头，“这个陆韶，我是真看不透……但你放心，他们的成色，很快会有人替我们验证的……”

“老师是指……”

“我去看过灵沼湖旁的石碑了，那几个字写得真是带劲，老头子一把年纪看了也不禁心潮澎湃……”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这件事情很快就会流传出去，承岚宗和陆韶的名字将传入每一个人的耳朵……”

诸葛廷在怀疑承岚宗的时候，陆韶他们也在怀疑宣道署。

“师叔，既然那荆西司主司有问题，那宣道署内，必定还有他们的人……”

“老余，你是担心那诸葛廷或者姓金的老头，也有问题？”

“这个，师侄说不好……”

陆韶眯了眯眼睛：“宣道署里肯定是还有内鬼的……”

“那你还主动找他们？”夏独行推门进入，依旧是一副阴冷的面色。

“切，刚刚让你进来又不进来，他们有没有问题，你自己观察观察不好吗？”陆韶斜了一眼。

“这是你们门派和宣道署之间的事，与我无关……”他微侧过头，轻哼一声。

陆韶摇了摇头，看向三人：“你们是不是很疑惑，他们明明已经被打发走了，我为何还有主动留下他们，将事情全数相告？”

“找出极乐殿所在，迫在眉睫，宗主是想能利用一切可用的力量？”韩狄出声道。

陆韶点了点头：“不管怎么说，宣道署人多势众，有他们帮忙，找到极乐殿的几率自然会更大一些，没什么是比人命更重要的了，而且还是无辜平民的性命。”

“师叔说的极是。惩恶行善，是为侠义，如果不能救出无辜的平民，我们此次剿灭天雄帮，也是无用之举。”

“除此以外，我也是为宗门考虑……”陆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这件事情原本就应该是宣道署的职责，我宗门以侠义为本，自不惧任何邪恶势力，但让我们冲在前面，不合适吧？”

“说到底，还是怕了啊。”夏独行冷言冷语道。

“随你怎么说……”陆韶白了一眼，“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把事情闹大，让那股藏在地下的势力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是当下最合适的选择。”

“确实……单体的力量终究有限，让全天下的修者，有为之士都将目光对上他们，让他们无处可遁。”韩狄正色道。

“宣道署里有他们的影子，各门各派，甚至是五巅中，想必也有……”陆韶起身，走到窗外，神色一下落寞下来，“修真之人一心问道，但求飞升为仙，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只要一日是人，便有人的欲望……”站在角落的夏独行兀自出声。

“人的欲望？”三人皆看向他。

“飞仙是为长生，这便是欲。长生之后又求永生，与日月同寿，这亦是欲。凡人走兽、仙家神魔，因欲而生，求欲而死……”

他的话让陆韶陷入长久的沉思，心中第一次对“修真”生出了疑惑。

或者说，他第一次对这个世界生出了疑惑。

如果说修真是为了求仙，那求仙又是为了什么？

权力、地位、财富、美色……

成为仙人，获得了无尽的寿命之后，人依旧有欲望，而且只会更加强烈。

夕阳斜落，余晖洒在脸上，轻微的灼烧感让他的思绪变得凌乱，不由想起了虫人蛊洞的经历。

巫王、骨人、长星子、神秘男子……

一个个模糊的影子在脑中浮现……

凡人也好，修者也罢，如果所有人都只是棋子，那执子对弈的又是什么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