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陆家府宅不久,何宽不解问道:
“世子,晋国医官皆不能治此病,世子为何手到病处?”
“这个嘛,一者医法道理不同,二者有心,却无力。三者,并非人人皆本公子这般神技,故而医官不可医治陆诩之口疮。”
陆诩的口疮从刚开始的大溃疡,发展成今天的烂疮,很大程度上是他咎由自取,不加节制饮食导致的结果。医官开的方子其实大同小异,也是对症下药,而且口腔溃疡这种小病,根本算不上病。
问题就处在陆诩自己身上,吃药的同时又不加节制,溃疡发展成烂疮是早晚的事,加上当下医疗条件和认知有限,能用的药物不多,而草药作用见效慢,溃疡发展成口疮完全在意料之中。
至于医官为什么看不好,除了药物和病患的问题,技术也限制了剜疮的可行性。
试想不打麻药,不用快刀,从你嘴里挖掉一块肉,你疼不疼。不等把肉挖了,疼也能疼死你。而且刀具也很重要,刀具不合适剜疮不能根治,就有复发的可能,种种原因也就限制了医术的进一步发展。
走在回府路上,百里燕心血来潮去了趟集市买了两挂猪肉,回去烧煨肉吃。
这年头其实没酱油,中国也是在南宋末期从豆豉、豆酱发展出的酱油。为此质子府用大豆酿了几缸酱油,方便改善伙食。陈醋、黄酒倒是市面上能买到,因为米酒酿坏了,还可以酿成黄酒,黄酒也酿坏了,还能酿成米醋。
所以米酒、黄酒、米醋都是一个糟糠工序出来的产品,只不过一道道工序做坏了,先后发展出来的产品。
买到两挂猪肉,又采购了几只鸡,百里燕继续往回走,刚走出菜市口,前方三十米处人声鼎沸,少说上百号人围着官榜看的出神,百里燕走上前去定睛一看,是晋国的檄文。
内容很简单,就是说今年大旱,全国稻谷粮食歉收,从今天起,自晋王本人以下,所有皇亲国戚王公贵族,三公九卿士大夫,但凡有爵禄者,一概改喝稀粥,不得进食干饭。除此之外,商贾、绅豪、书院亦循此例,列国使臣、外臣馆驿不在此列。
也就是说,全国都要开始节衣缩食,不得铺张浪费,老百姓因为本身就三顿不饱,旱灾之后只会更加拮据,所以诏命是通告全国权贵的檄文。
看到这里,百里燕若有所思,随后离开官榜与何宽道:
“何伯,晋王恐怕是要起兵。”
“哦,世子何以见得。”
“何伯你想,这咸国自公孙岳变法以来,未有起色,却遭天灾,这些年国库囤粮入不敷出,加上天灾,国力岂非空虚。而志国虽大,但稻米却是一年一熟,鲜有两熟粮田,加之连年征战,国库亦是空虚。
反观晋国,今年虽是遭灾,但国库充盈。晋王如此作法,其用意无非是想从权贵口中省下粮食,欲盖弥彰故作国力不济。实则是掺入赈灾粮,用于赈灾,以免暴露晋国国库虚实。但瞒得住一时,瞒不住一世。志国若知晋国百姓比志国富足,岂不立生贪念,前来攻晋?”
“殿下言之有理,那晋国会是先攻志国,还是讨伐咸国?”
“以本公子之见,应该先伐咸国,而非攻志。”
“为何?”
“志国虽已外强中干,实则是国库不济,而非军力不济。晋国绝不会在其兵锋正盛之际伐志国,而是拖,拖到明年或者后年,志国地里稻谷歉收,粮草不济,待其军心涣散再攻志国。
而在此之前,晋国已有四十余年未有大战,势必拿咸国练兵。故而本公子以为,此战必先攻咸国,以求练兵。加之伍算大师连年造船,水师大成,顺江直抵咸国,必先伐咸。”
百里燕分析入木三分,晋国此时确实正在打咸国的主意。就在返回质子府之际,经略宫中,公叔阔垂垂老矣,拄着拐杖坐于一旁,晋王求政问道很是仔细。
这岁月蹉跎,时间不饶人,公叔阔受累于国政,又值高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而且这两年失明,国政已经力不从心。
“大王,此番天下大旱,我王若要发兵,务必一战得胜,否则必遭列国来犯,大王当慎重啊。”
“寡人明白,可先攻志国,还是先伐咸国,众大臣皆以为先伐志国为上,为何相国欲先伐咸呢?”
“大王,咸国式微国与志国多有交战且不得胜。而志国力强,随已外强中干,但军力尚存,故而不可先伐之。晋国虽养精蓄锐四十余栽军力强盛,却未曾有大战,皆为小战,论军卒之格杀技力,将帅之统御,远不及志国。
若是首战能胜咸国败其军,老夫以为,以晋国之兵戈,坐等志国式微,再起兵伐之,可大胜,还请大王明鉴!”
公叔阔清楚晋军人多势众养精蓄锐多年,但是成平日久民不知战多年,第一仗就跟中原霸主志国扛把子,胜算不大,而且军队没有多少战斗经验,跟战斗力飙高的志国老军开仗,就算胜了,弄不好也是惨胜。
但咸国国连年与志国交战,虽然胜少输多,但军队战斗力和经验并不低,晋国应该集中优势兵力,以多欺少以强凌弱,让军队练练手,随后坐等志国自己累死,然后再打。
要说公叔阔的战略谋划相当周密,关键是晋王想一口吃个大胖子,先揍志国,加上满朝文武多数主张先打志国,晋王也就骑虎难下了。
“相国,可否设计先弱志国,而后攻之?”
“不可,志国国柱尚存,无论何计都难胜之。我晋国韬光养晦四十余栽,志国早已心存忌惮,朝议若是让志国获悉,志国定然心生戒备。于情于理,大王都不该率先招惹志国,伐咸才是上上之策。”
晋王有些恼,干脆不再提及,话锋一转说道歧国:
“相国,眼下公子燕日益丰满,亦不见他病猝,如今又自通医术,若是不死,寡人占歧之策恐怕付诸东流。故寡人想用公子燕,换取歧国粮粟,相国以为此计可否?”
“不可,百里规未死,焉能让燕归歧。老夫以为,当速让王蕊与其完婚,早日接种。而后胜了咸国,待机伐志。届时大王可乘胜之威,令百里燕之子质押于我晋国为人质,后发兵送其归歧,夺取王位,再徐而图之!”
百里燕自学成才,还医好了王蕊一事让公叔阔始料未及。原本早年定下三策,百里燕猝死便是其一,现在百里燕自学成才,把自己给治好了,公叔阔只能调整方略铤而走险。
趁着战胜咸国的余威,待机攻打志国的间隙,让王蕊接上百里燕的种,随后再送百里燕回国争夺王位,这样一来,百里燕置身歧国,王蕊置身晋国,产子之后还得留在晋国做人质,公叔阔的算盘可谓是老辣狠毒。
此时百里燕还蒙在鼓里,回到质子府之际,门外停着香车,也就是女子专用车辆,城中能用此等规格马车的,只有权贵阶层的小姐、郡主乃至公主小姐,同文书苑的西门芸芳也在其列。
西门华是同文书苑执院,礼遇等同于梁国士大夫,因此也有乘车的权利,家室子女亦获此殊荣,眼前此车便是西门芸芳的香车。
进入府之际将药箱递给何宽,百里燕直奔后院,果然见西门芸芳坐于亭廊之下,手中拨弄着两册书卷。
“西门姑娘别来无恙。”
西门芸芳循声望去,笑容油然而生:
“燕公子。”快步上前,西门芸芳又道:“酷暑盛夏,公子何必亲自出诊,如此岂是一国世子所为。”
“唉姑娘是不知道,我那师傅心善,作为弟子,焉能不帮衬一些。”
二人边走边聊,来到亭下树荫之处,西门芸芳说:
“燕公子可知今日晋王檄文一事。”
“来时路上已知,芸芳姑娘就为此事?”
百里燕纳闷儿,你同文书苑吃的都是子弟和官家的公粮,不愁吃不愁穿的,你就为这事儿来找我?
此时西门芸芳接着说道:
“燕公子有所不知,传闻旱情已蔓延至梁国,梁国遣博源君前来晋国借粮,还来信嘱咐我爹爹和祖父疏通晋国,爹爹与祖父正为此犯愁,不知如何是好。”
听到这里,百里燕更纳闷儿了,梁国遭灾,大老远的跑晋国借粮,就算能从海上运,晋国凭什么借粮给梁国啊。而且让你家里疏通渠道,找我有什么用。
想到这里,百里燕问:
“既是西门执院疏通晋国,那姑娘前来找本公子作何呀?”
“祖父听说,歧国近年风调雨顺,故而”
西门芸芳欲言又止,百里燕终于明白了:
“故而欲向我歧国借粮,可是否。”
“正是。晋国谷仓多囤与腹地,经由蒙寒江、望亲江漕运入北海,经过咸国、长孙国输往梁国,恐怕时常日久远水不解近渴。而歧国北邻大海,若乘船,即便逆流而行,也不需二十日便可抵达,故而祖父冀期燕公子能伸以援手。”
西门芸芳的要求百里燕未做正面答复,因为借粮一事西门华想得到,他公叔阔也想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