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经打草惊蛇,晋军极可能出来搜索咸军,不如跳出包围圈,直接劫粮。
钟衡一番细思深以为然,随即下令丢弃辎重车辆,换上晋军甲衣,率兵直奔马蹄岭以北,劫杀运粮队,待到抵达之际,百里燕既魏贤离队而去。当然,不是路跑,而是前去诈谎。
他精通晋国口音,而且是晋国都城口音,同时熟悉晋军条令和习惯,不容易引起晋军援兵怀疑,如果是其他人诈谎,很有可能被识破。
以晋军决策和反应速度,后卫营得知巡逻队被伏击后,第一时间能想到辎重补给遭遇袭扰,但既然是后卫营,人数并不多,要调动军队驰援,必须请示更远的中军大营。
这一来去又是时间,加上之前二十里路,等到得到命令出击接应辎重粮草,咸军已经得手,再等到出动主力追杀,也为时已晚。
这一来一去,百里燕、钟衡已是耗去两刻多钟,如此掐算起来,晋军增援骑兵应该就在前方。
一路飞驰不久,果然看到前方一股骑兵而至,看火把,少说一千多人。
可话说咸军偷袭,晋军怎么就出动一千多骑兵,至少也得三五千才对吧。话虽然这么说,但问题是咸军望亲江以东主力几乎被全歼,已经不存在大编制整建制的正规军,为提防志军参战,韩合开战不久,便调骑兵主力迂回至南方待命。
而此刻即便是赵逊,他手下也才有六七千人,多半都不是正规军。
更要命的还在于晋军占领大片咸国城池,得分兵把手,占领区稀释了晋军兵力,尤其是机动力较强的骑兵,所以战线越长,能够集中连续使用推进战线的兵力相对越少。
先头一千骑兵也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骑兵身后的增援步兵,骑兵仅仅是袭扰和拖延时间。
而一千骑兵正面野战冲击,对付三两千,甚至四五千散兵游勇,几乎不成问题。这也是为何赵逊一定要在小树林以一千人设伏的原因,就因为人少打不过。
同时百里燕断定,晋军是骑兵在前开路,步兵在后,步兵一时半会儿根本追不上骑兵速度。加之这年头并无步兵、骑兵协同作战概念,骑兵与步兵之间存在有间隙。
迎着火光快马加鞭,不消数分钟,百里燕正面遭遇晋军骑兵,领队是个骑兵都统,见前方来人,晋军骑兵都统心生警惕,立即令人左右包夹百里燕:
“前方来者何人!”
“在下粮草辎重队粮秣官丘大人麾下马官。”百里燕对答如流道。
“既是丘大人马官,来此作甚,为何浑身是血,莫非粮草被劫。”
“正是,方才咸军晋国口音,谎称我军突然杀出,少说三千余人。我军猝不及防,反被杀散。如今咸军正打着我军旗号,向此而来,打算于下一岔路转道它处,还请都统火速驰援,迟则追悔莫及呀!”
百里燕说的恳切,加上浑身是血,更加平添几分危机气氛。而且这个时候远处向东可见火光,百里燕的说辞反而更加确凿。
晋军骑兵都统定睛一看,想必也是如此,于是道:
“速速在前带路,引大军前去!”
“诺!”
百里燕迅速调转战马,在前开路,引晋军东去。也就跑出不到五里路,发现晋军辎重粮草运输队。运输队刚被咸军假冒的晋军一百几十号骑兵杀了个措手不及,死伤不少,突然一口气冒出一千骑兵,心里感受可想而知,加上粮秣官、护卫都统被杀,全军群龙无首。
“来者何人!”
辎重队前方开路仕长操着晋国口音上前问道,此时晋军骑兵都统骑马上前:
“今夜押运口令!”
“粮秣官丘大人、押运都尉战死,在下不知口令!”
听到这里,骑兵都统再问百里燕:
“你可认得此人!”
“不认得!”
“既不认得,便是咸军,给我杀!”
骑兵都统一声令下,身后千骑一齐杀出,押粮守军奋起反击,显然之前被咸军冒充杀了个措手不及,眼下又来一队人马,已是不知真假。
此刻骑兵都统心里正自鸣得意,真巧啊,粮秣官和押运都统都被死了,就这么巧?你怎么不死!
由于其他人等不知道押运口令,结果双方这么一照面,果断就给杀开。
百里燕正是利用了对晋军内务的熟悉,让钟衡引出粮秣官和押运都统,将他二人杀死。
进出军营每天必有口令,而押运粮草,押送人和接收大营熟悉的情况下,靠认脸。不熟悉和晚上交接,也要口令。粮草关乎军机,口令自然不可能所有人都知道。
尤其是万一被抓了舌头,敌军以运粮为名诈开城门、营门的事不甚枚举。因此押粮至多只有两三人知道口令,通常情况是粮秣官、护卫都尉,特殊情况可以告诉其他人。
不过眼下辎重队被钟衡突袭,以上两人来不及“立遗嘱”就挂了,这下倒霉的就是大头兵。
于是百里燕这么一撺掇,双方杀了个头破血流。
一千骑兵怼上一千五百多步兵,本来有很大优势,但还有三千多民夫和大量辎重车马严重制约了骑兵机动,加上钩镰戟这种兵器正适合近战勾砍马腿,轮番下来晋军自己人杀得人仰马翻。
待到双方死伤过半,钟衡率假扮的晋军骑兵,趁着夜色混入晋军骑兵中,一起配合砍杀晋军护粮队,眼看即将杀翻护粮队,重残晋骑兵之际,咸军剩下一千五六百号,连同人夫、苦役一起杀出。
这么一杀,待到晋军恍然大悟之际,哪里分得清楚谁和谁,且钟衡穿着晋军行头混在其中,夜色如墨,混战之下已经难以分辨。
反倒是咸军分辨很清楚,而且更缺德还在于百里燕趁乱落井下石,冲着晋国运粮民夫嗷这么一嗓子:
“所有岐人都给我站出来,跟晋军拼了!”
好吧,晋军眼看就快垮了,百里燕这么一嗷嗓子,晋军的民夫立马如同打了鸡血。这还不算,民夫当中还有不少被抓的咸国人,眼看晋军大势已去,三千多人中小两千人立马倒向咸军,晋军这下不败也得败。
本来是一千多咸军劫杀五千,外加骑兵一千,结果在百里燕折腾下愣是杀败了两三千晋军。待到开杀半个时辰,晋军伤亡惨重,向西远远可见晋军大量步兵正举火而来,路程少说还有三四里地界。
看到这里,百里燕果断汇合将军钟衡:
“钟衡将军,晋军大队步卒已经杀到,为今之计当速速组织小股骑兵,迂回侧翼攻其不备,为辎重撤离争取时间。”
“言之有理。此番你立下大功,这股晋军援军本将前去应付,你且速速组织人夫抢运辎重尽速撤离,带不走的一并烧毁,一粒粮食也不能留给晋军!”
“诺!”
钟衡双目熊熊,心中的快意难以言表。
二人说定计划,钟衡组织五百人,骑上晋军战马侧翼迂回攻打晋军增援步兵。与此同时,百里燕率领剩余兵士,组织人夫撤退,裹挟着大批民夫向东撤退,大量带不走的物资补给就地烧毁。
待钟衡率领五百骑马步兵左右冲杀晋军步卒不久,迅速脱离战线,追上百里燕一起向西撤退,尾随步卒深怕是诱敌冒进之计,未敢追击,一直等到天亮才发现上了恶当。
而这个时候百里燕、钟衡等人已经不知去向,天明十分寻得一处栖身之地暂且隐蔽修整。
而与此同时,天亮后不久,消息传到韩合中军大帐,闻听自己粮草被劫,韩合大吃一惊。
要知道,派去增援的骑兵有一千,步兵也有三千,加上运粮队一千五百人,那就是五千五百人,要阻击这么大一支规模的大军,少说也得七千人。而且夜间开战,自己尽然事先一点征兆都没发觉,思来想去不可思议。
待到稍晚,昨晚增援骑兵和护粮队兵士手上相继运回大营,一番了解之后居然是自己人天黑杀了起来,然后再被咸军伏击,尾随的步兵被杀的更是莫名其妙。
听到这里,韩合怒了:
“岂有此理!竟在老夫眼皮底下劫我粮道,着实可恶!”
这时王硕道:
“韩老将军,当务之急是如何攻克肥城,我军久攻肥城不下,眼下又要分兵据守各处占领城池,现在粮草又被接走,恐怕咸军已有援军渡江增援。”
“不,水师刚刚来报,咸军水师皆龟缩于北海,尚无分兵来救迹象。眼下虽然粮草被劫,却无大碍。我军继续攻城,攻克肥城之后,再做修整也不迟。”
“是否立即派兵扫荡这股咸军。”
“亦不可。老夫料定,此股骚扰之咸军必然不多,至多不会超过三千,而且乃乌合之众。故而不能分兵围剿,攻克肥城之后,再做围剿。”
韩合决意强攻肥城,出乎赵逊预料。
就在韩合、王硕二人商议之际,姒昌举步入帐:
“参见二位将军。”
“世子免礼。不知世子此来所为何事。”
韩合问道,姒昌自告奋勇上前请命:
“听闻粮草被劫,本世子愿率骑兵三千,前去追剿咸军狗贼。”
“世子不可,眼下我军被拖肥城之下,倘若世子再有闪失,将陷我军于被动。”
韩合拒绝道,姒昌却态度坚决:
“那粮草被劫,老将军莫非打算就此罢休不成!”
“非也,此番损失粮草于我大军而言无伤大雅。倘若因粮草而放缓攻城,如此岂非顾此失彼,中了咸军恶计,故而攻城乃首要之事,粮草尚可支用月余,再运便是。”
姒昌求功心切,一心想着要多多斩杀人头,而韩合考虑到攻城的危险性,更不可能让姒昌打头阵,于是姒昌最近闷的发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