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13章 新政风波(7)(1 / 1)督金卫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高勋一时语塞,方才青年男子也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想是驳不倒吕沫便只能作罢。吕沫见高勋难以作答,自鸣得意的向众人拱了拱手,字正腔圆的说道:

“学识不在多少,而在乎于是否精钻,在乎于是否能为大王所用。方才高兄之言,看似颇有道理,殊不知高兄所虑之事,大王与内朝所议早有定论。

依吕某之见,相国大人推行推商税正乃恰逢其时,可谓大旱逢甘霖,救民于水火。”

正值吕沫自鸣得意之际,百里燕已经看不下去,他立身而起说:

“依吕兄之见,铸钱实为补旧,那勋戚士大夫为何也如奸商不义之徒一般,在农桑令颁布不久,也赚的彭满钵满。莫非勋戚士大夫之流,亦如鸡鸣狗盗之辈,与奸商不义之徒同流合污赚取不义之财。”

“阁下便是益草堂魏郎中吧,在下有礼了。”吕沫定睛看去,目中闪过一丝忌惮,在他掩饰之下,全然没有反应在脸上。然后接着话茬继续说道:“不知魏郎中所指究竟何事,何为同流合污,同流在何处,又合污何事,还请魏郎中指教一二。”

“指教愧不敢当。但据在下所知,鼎炀侯府十年前,府中家室、仆役、门客人等不过两百余人,六年前一跃多达六百余人。

这四年间即便江东之战鼎炀侯受恩封赏,府中也仅仅多了一百余口人丁。敢问吕兄,六年前鼎炀侯府中一夜多出的四百余口人,何以养之。”

鼎炀侯张隽早年家里连同家室、仆役、门客不过两百多口人,农桑令推行后的第三、第四年,也是物价暴涨的最凶的两年,鼎炀侯府的人丁陡然翻了两倍,达到六百多人。

时下一个有正经生计的人,可以养活一家五六口人,这意味着鼎炀侯家里虽然养了六百多口人,除去家室子弟之外,其余府中人丁的身上还吊着各自的家如此至少还有三千多口人的饭口袋,吊在鼎炀侯身上。

这还不算鼎炀侯张隽封邑的情况,如果算上封邑,还不知道鼎炀侯当年借机物价暴涨谋取了多少利益。

封邑的物产多数都不需纳税,这意味着,封地上所有出产的商品都可以免税销售,售后财富除去人工、走脚钱,几乎全部进入鼎炀侯张隽的口袋。加上物价暴涨,张隽牟利定然不会少,否则他也养不起府中的六百多号人。

如果算上鼎炀侯封地的外宅,也保持陔陵府邸六百多人的配置,鼎炀侯每年光口粮的花销就要三千石左右,加上这些人事的岁俸要养活一家,一年的开销至少是一万五千石开外。

这还不算鼎炀侯在封地豢养的私兵和其他繁杂开销,一应都算上,鼎炀侯一年光人丁的各种开销便不下三四万石。

即便是赵逊上大夫俸禄,一年也只有百石,外加其他职务俸禄和两百亩食邑的产出,年收入也不会超过两千石,根本养不活几百口人。

更何况赵逊向来循规蹈矩,几乎不营商,也没赶上当年物价风潮,很少有灰色收入。

反观其他勋戚士大夫,哪一个不是挥金如土腰缠万贯,即便是最末等的士大夫,家中所藏私财无不是富甲一方,说他们没有参与当年的投机倒把,连鬼也不信。

只要有封邑,就一定有物产,有物产即可交易买卖,谁不愿意奇货可居待价而沽,把手都的商品以最好的价格出手,赚取最大利润。

此时吕沫道:

“魏郎中所言差矣,侯府之中却是多了些人丁,却也是侯爷大人封邑所养,与奸商之名又有何干,魏郎中此言未免有恶意中伤之嫌。”

“哦,既然鼎炀侯以地养士,在下敢问首谦兄,为何推商税二十一款中,偏偏不将王公贵胄勋戚士大夫之私财、土地免税之所得纳入此番新政征税之列,而偏偏将家财高于五百贯以上者纳入其中。

若是以此算来,在下这个小小的郎中也要受征纳税,如此便是有违医者不税之道。甚至连那乐坊的乐姬,青楼的b也一样也得纳税,为何唯独将权贵之财疏漏在外,莫非相国大人所推新政,便是劫富济贫之策?”

时下“医者不税”是列国对个别行业通行的税法措施。医者救命,再行征税便是不义,因此列国很少向郎中征税。由此也导致郎中当中衍生出另一类人,药商。

药商又分两种,一种是以纯粹经商的方式,收购药材然后贩卖。另一种便是郎中通过渠道经营药材,以此满足医生于药商的双重身份,以此规避时下鄙陋的税法。

由此便导致不少郎中在治病救人的同时,也家财万贯。尤其是宫中医官,各个都是人精,没有哪个医官没有自家的药铺和药材渠道,因此医商结合的这一类郎中无一例外藏有大量私财。

即便是百里燕这等立足不久的郎中,也因替豪贵看病积攒了大量财富。

方才抛砖引玉矛头直指王公贵胄勋戚士大夫土地与私财,便是撕破推商税的脸。恭首谦作为相国公孙岳的门生,矛头对准他,便是向相国公孙岳直接发难。

现场都是自恃才高斗的文人书生,都想着依附于势力权贵得偿所愿一展抱负雄心,加之长期耳濡目染忠君之道,权贵的特权成了理所应当之事。

即便有人发现推商税将权贵排除在外,在忠君思想熏陶下,特权在文人眼中也成了一种常态价值观逻辑。他们依附于权贵,无非也是奔着特权而来,没有几个人是真正出于为劳苦大众谋福利的出发点投生仕途。

百里燕由此一问,一时引起众人议论,在座、在站的多半都是议贤馆的老面孔,反倒是百里燕不常来,也不曾抛头露面,认识他的俩廖无几,甚至连城西益草堂魏郎中闻之者亦甚少。

这时恭首谦开口了:

“魏郎中所言不错,新政却未将勋戚纳入新政之列。但常言道,食君俸禄替君解忧,勋戚大臣国之栋梁,赏以封地食邑意在勉励其心,为我王当出谋划策中兴社稷,倘若再征税赋,岂非陷我王于不义。”

由于知识的匮乏和信息传播的不畅,知识只被少数权贵阶层所掌握,而要治国,需要知识,但又被权贵所掌握,于是治国的方略自然要考虑权贵的利益。堂而皇之以为君解忧获得经济特权,就成了一贯的政治潜规则。

恭首谦堂而皇之将贵族特权与行nn利挂钩,无非是当下思维的盲区和政治惯性作怪,在现代人看来根本是站不住脚的,但在当下是天经地义。

所以这个禁区当下推翻不了,也不能正面去驳,百里燕遂而改变策略说:

“哪敢问恭兄,勋戚士大夫是乃国之栋梁,天下万民又做何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民者大王之民,天下百姓自应忠于大王。”

“既如此,万民可为栋梁否。”百里燕再问。

“这”恭首谦顿了一顿,说:“栋梁国之柱也,万民凡庶岂能与之相提并论。”

“那好,民既非栋梁之才,敢问恭兄,军无民可成军否,民不税,府库何来钱粮。若无民,又何来在座各位之生生父母,又何来众人在此夸夸其谈纵论国事之清闲。

而所谓民也,乃天下之脊梁,社稷之国力根本,民若非栋梁,天下又该作何为,还请恭兄赐教。”

“这”

恭首谦口口声声老百姓不是栋梁,实则连他自己也难自圆其说。这时百里燕又道:

“恭兄,万民凡庶若非栋梁,恭兄生生父母又该作何。若无恭兄生生父母,焉能有恭兄今日地位。所谓万民非栋梁,在下看来实乃国之大谬。

天下苍生唯民是也,无民则无天下,无天下,何来君王臣子勋戚士大夫一说。朝中之勋戚权贵,往前追述两百年,一千年,当年何尝又不是平头百姓市井小民。天下若无民力,社稷又从何谈起。

军若无民,国事从何谈起,民若不税,又何谈江山社稷。若无百姓纳税,这议贤馆每日十数石耗费又从何来,焉能容尔等再次虚言空谈。依在下见,相国所推新政,既不能解君之忧,亦无法济民之困。

而商者无不来自于民,天下也无人天生便是商贾、权贵之命,往上数十代祖宗,谁家不是平头百姓。如今新政皆以重税课商,与杀鸡取卵并无异同”

“大胆,狂妄!”

不等百里燕话音落下,一老者怒声驳斥。循声望去,正是坐于恭首谦身后愚论派明阳子。

明阳子手拄木杖立身而起,气势哼哼说道:

“君臣黎民者,如苍天之日月星辰,各司其职各司其政,岂能僭越天道人伦之理,妄议革天改命。老夫劝你,此事不提也罢。再若妄言非议,便是天下人诛心。”

“明阳公所言极是,恭某受教。”

恭首谦上前一步,向明阳子躬身一礼,表示他认可明阳子一说。

论政本是务实之道,明阳子突然跳出来,以星辰日月玄虚之词比喻君臣万民,倒是令百里燕措手不及。

与此同时,此前那白衣青年目中闪过一抹亮色,目光顿时落向百里燕,心里寻思着百里燕准备如何应付。

这时百里燕也向明阳子略施一礼,但是一点不客气:

“明阳公所言不过公之片面之词。晚生敢问明阳公,天下若非万民之天下,这天又岂是太阳一家之天。若无星月相伴并举,天岂能是天乎。”

“庶子!”明阳子怒意顿起,抽搐老脸还要挥手拐杖指着百里燕的鼻子:“天道常伦乃命中定数,岂容你这等歪理邪说在此狂言。

天命所授,自有天命之道。生来为民,自当以民力耕作。生来为臣,自当以臣子之心辅佐。倘若皆如你之所言,百姓亦可为栋梁之才,老夫问你,天下人皆若栋梁,又有何人耕作纳粮,君王又何以驱使民力治天下。”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