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七天后,晋国平汤城范涛府中。王砺星夜兼程赶回晋国,不等休息一日,范涛紧急约见王砺,询问百里燕之事。
“王兄,魏贤底细可曾调查清楚?”
“大致已经调查清楚,魏贤此人确是岐人,与百里燕倒是六分相似。此人也通医术,但说来也怪,魏贤此人非但通晓医术、兵法,还精通耕作、放牧诸多农事,甚至传闻”
王砺欲言又止,顿时吊起范涛胃口:
“是何传闻?”
“传闻魏贤此人怀有妖术,能在炎炎夏日以一根寸银,十石寒冰之价,卖给广信城中富户。”
听到这里,范涛将信将疑:
“这怎可能。北地夏日酷热,冬季只穿薄棉所制衣衫,从未夏下雪,北地怎可凭空变出寒冰。此事定是讹传,不足为信。”
“但魏贤所在荒村我暗中窥探多次,魏贤确实精于耕作。而百里燕常年幽闭质子府,从未出国平汤城,从何习得耕作之法。即便书中有所载,也绝非纸上谈兵。在下以为,魏贤应该不是百里燕。”
“即便不是百里燕,你为何不曾将他除掉。对了,你此去率领敢死之士五十人,为何只返回了三十七人,其余十三人呢?”
“我正要说起此事。咸国北地山匪频密,多次遭遇马贼、山匪劫杀,不慎折损了十三人,我也险些被马贼掳去。”
“还有此等事!”
王砺遭遇山匪劫杀确有其事,但也只损失了六人个人,另外七人是王砺与百里燕联手杀死,只要没有活口,当然也可以归咎与山匪袭击。
只是范涛仍然半信半疑,但又由不得他不信。如果王砺私通包庇百里燕替其隐瞒,那王砺返回晋国,早晚是要穿帮的,如此一来王砺岂非自寻死路。
但王砺所言句句属实,范涛总还是放心不下。思来想去,他又问道:
“魏贤此人,你以为何如。”
“当除之而后快。”王砺昧着良心果断附和范涛,他知道,范涛是在试探自己,同时也在考虑如何除掉百里燕。倘若一味包庇,反而容易露出马脚。
“但西寰来信密告,有意令其助广信公篡位,此事你如何看待。”范涛道。
“公主殿下目光长远,身居陔陵多时,对咸国了如指掌。倘若魏贤能随广信公n,除掉他是名正言顺之举,同时亦可防止其逃亡他国。但是万一让广信公得其才,此事弄巧成拙反而难办,不知范先生有何计策。”
“此事甚为棘手,西寰有意逼广信公谋反,但据我所知,广信公此人虽有心篡位,却优柔寡断持重有余,不见九成把握绝不会动手,想要促成广信公谋反甚是困难。
但不知西寰是如何想的,断言能在五六年之内迫使广信公谋反,若是真能五六年成事,倒也天助我晋国。”
西寰往来晋国密信频繁,声称可在五六年之内逼反广信公。但如何逼反广信公,西寰却是只字不提。但晋王认可了西寰之计,意味着魏贤已经是西寰计划中的一环,范涛再进言杀魏贤,晋王反而不会同意。
荒村遭遇马贼围攻后不久,聚集荒村的御客已达十多人,与动则数万乃至十数万御客而言,几十人的规模实在不值一提。汤钊的伤势在伤口清理后第五天恢复神志,第十天已经能够下地走路。
赵逊捎来的回信与轻皮铠一起运到,虽然都是旧物,但好过没有的强。荒村经过马贼围攻,至今没有恢复过来,少了几十名壮劳力,百里燕又从广信与北海各地补入五十户人家。
这天清晨,宋杰等人侦查返回,一如既往的毫无收获:
“贼他娘的,这些个龟孙子,连找了七天,连个影子都没有,真他娘的窝囊。”
顾善嘴里骂骂咧咧,宋杰河边洗了把脸说道:
“据周边百姓、官府所言,这伙儿马贼神出鬼没,想要寻得他们巢穴绝非易事。想来还是我等人手不足,难以大量撒出人手寻觅马贼踪迹。”
这时方德摸着下巴说道:
“宋杰,你说广信公不出兵剿贼,其中是不是透着古怪?”
“据魏郎中所言,广信公与鼎炀侯素有嫌隙,而马贼流窜与广信、鼎炀、麟城三地,广信公贸然出兵进入鼎炀城地盘,鼎炀侯怕是不会答应。况且说,人家给钱给粮,并未亏待我等,如此也无可厚非。”
“但我总觉得此事中透着古怪。当初你我鼎炀城被劫,险些丧命,荒村被袭击又与鼎炀城有关,其中难道就没有关联?”
方德刨根问底,宋杰不以为然道:
“待找到马贼巢穴,一切自会水落石出,现在赶紧回村吧。”
回到村中,一百名壮丁在马森、马林率领下正在操练,其他御客也在单打独斗交手过招,演练协同战术。
御客虽是江湖闲散客,却也有将帅兵法之道。
战时御客也有封将拜帅的习惯,因此御客并非乌合之众,但凡各路御客集中作战,都要操典军列,即便是临阵磨枪,较为强悍的单兵作战实力,只要辅以简单阵列,御客攻城拔寨的能力也不可小视。
荒村被袭最大的教训莫过于农民、佃户武备严重不足,毫无组织协同性,缺乏自卫和保护意识。
时下尚武精神极为普遍,人人都会些拳脚防身。单打独斗问题不大,遭遇有组织的武装入侵,光凭个人的武勇单打独斗,反而容易吃亏。
最近正值农闲,百里燕安排村中无事青年壮丁跟随御客操练,为日后编练护兵打下些基础。
“宋兄,昨夜可有收获。”百里燕迎上前道。
“连日将整个麟城治下全都翻遍了,依然音信全无,待其他人等回村,再做打算吧。”
这时方德问道:
“魏郎中,你与马贼究竟是何过节,为何要买你人头,三百根寸银可不低呀。”
百里燕苦笑道:
“是呀,在下一直以行医为生,要说得罪了谁,只怕是阎罗王不买在下的账吧。”
一言既出,方德、顾善等人哈哈大笑。
最近几日一直不见马贼踪迹,百里燕隐隐已经猜到要买自己人头多半是郭蓬、张并二人。这个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很。
倘若王砺没有出现,自己多半会怀疑是晋国从中唆使。现在王砺放自己一马,自己得罪过的人,一只手就数得过来。
不过耐人寻味倒是广信公姜闵的态度,要说自己起初还蒙在鼓里不知道的话,广信公和陈韵风多半应该知道,不排除当日请兵剿贼,广信公已经知道是郭蓬、张并所为,他却只字不提,这显然也说不过去。
要么是广信公不愿意直接开罪郭蟠、鼎炀侯二人,要么是向假手御客隔山打牛,但又不想过多卷入招致鼎炀侯、郭蟠二人的反制,名义上反对,暗地里默许了御客剿贼。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不说透利害关系呢?难道就真的信不过自己?
事情到这里,似乎没有了线索。
上午,醉香居、公府来了两辆大车,将二十石寒冰各自拖回城内享用。百里燕顺道去了公府,就编练护兵一事向姜闵说清。
编练一百名护兵,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对姜闵而言九牛一毛,对于荒村和赵逊而言,一百人的护兵的开销绝非小数目。但毕竟要在姜闵眼皮子底下组建一支不受他节制的人马,姜闵是否松口还是未知数。
但百人队开销很大,又恰逢荒村遭袭,此时提出编练护兵用于策应安全保护商队,姜闵应该没有直接拒绝的理由。
自从上次缴获了马贼战马,来往荒村和广信的时间大大缩短。普通的驮马速度让人绝望,跑二十里路就需要歇大半天,赶上天气酷热,马还咳喘。自从有了缴获战马,狂奔二三十里,也是顷刻之事。
刚进城,大街小巷铺天盖地充斥着各种劣质生活商品。价格相较上个月,又长了一成多,姜闵非但没有采纳“禁市配给”的谏言,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来大量商品,与劣质商品以相同价格一起在市场流通。
以麻布为例,咸国本地产的麻布门幅较宽,而市面上正在销售的麻布的门幅明显要短一寸。
棉布同样如此,咸国的棉布因采用丝绸的相近织机织布,因此棉布的质地细腻,纱线较密。市场上正在销售的棉布,纱线较粗,如同沙皮纸一样。显然不是咸国本地产棉布,更不会是公府此前囤积的棉布,而是从国外弄来的货。
此外还有熟牛皮、粗麻等,销售的数量明显多于往日,老百姓也更倾向于购买质地较新的产品,劣质过期商品此时反而变得滞销起来。
来到公府,姜闵正在内宅处里公务。广信城作为姜闵封地,除日常的基础行政之外,封地上大小事务皆有其一人打理,每天至少有半个时辰用于翻阅各县呈送的公文,内容也是五花门。
“主公,魏贤求见?”王九进门说道。
姜闵抬头皱了皱眉,心想魏贤找不到马贼,这是来搬请救兵了吧。
“让他过来。”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