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车回到公使府之际,公使府外已经停了数量马车,从马车规制,便能看出都是陔陵城内响当当的人物,竟还有轩亭侯府的车马。
刚一进府,就见轩亭侯府管事马青等在前院,前院墙面及立柱上密密麻麻一片小孔,都是昨日叛军放箭时留下的箭孔,有些箭仍旧还插在立柱的高处没拔下来。
马青见是百里燕既魏贤,殷勤走上前来行了一礼:
“马青见过魏将军。”
“马管事?轩亭侯和夫人来了?”
“哦,是小侯爷前来请魏将军过府。”
“请我?魏某封王旨,即刻便要出城,恐怕是去不了了,不知轩亭侯有要事。”
“我家侯爷与夫人感念魏将军救命之恩,故而遣小侯爷前来相请。”
“哦”
百里燕一声轻叹,心想估计是轩亭侯和兰渊公主这两天吓得够呛,想着尽早招个得利女婿好安心。
此番轩亭侯损失可谓惨重,百里燕在城东放的一把大火,自然也殃及到了轩亭侯府。大火连烧两天两夜,终于将轩亭侯府夷为一片平地。
轩亭侯藏于府中的数百匹丝绸,上千匹罗、绢、帛等被大火付之一炬,这还不算轩亭侯店铺的损失,对守财奴轩亭侯而言的打击可想而知,折合银钱少说也值好几万。
与马青一番寒暄过后,百里燕继续前往中庭。
前来公使府拜码头的多半都是陔陵城中的富商,尤其是跟姜严、公孙岳有瓜葛,还没受到波及的富商,动机可以理解为资金避险。
商人都是投机客,眼看形势不行,首先想到的是出逃。此前黑巾叛军被堵在永兴河以西过不来,咸军接连打了几个大胜仗,多少算是稳住了前方后方的士气人心。
这一次公孙岳一折腾,直接重创首都,但凡是有点门路的,都会想到转移资产保全性命。
在这个动荡岁月,显然没有比梁国这个名义上的上邦更安全的避风港。这些来拜安泰侯码头的,无不是想尽快逃离陔陵这个是非之地。
时下若非战争和外贸交易,大量金银流动是绝对禁止的行为,但铜钱可以,因为并非所有列国的铜钱都是上钱,咸国的铜钱便是下钱,梁国的铜钱则是上钱,下钱很难在国外流通,而上钱却可以,跟近现代的硬通货有异曲同工之妙。
贵金属作为绝对的上钱和外汇,开采冶炼极为不易,产量稀少,严禁非外交、非交易为目的携带出境,防止转移财产,硬通货流失。
这些个奸商,平日赚足了老百姓的血汗钱,现在想着找门路出国避难,一个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心里正值气不过,迎面撞上周财东眉开眼笑一脸和气,百里燕心里纳闷儿,你家两百多桶食用油被我烧了,房子也没了,你开笑得出来?
“周财东,你这是?”
“呵呵,魏将军。”
周财东一个劲儿的笑着,百里燕却总觉得没什么好事。
“周财东是有事?”
“正是,此番得亏魏将军相救,这才保全周某全家性命。”
“哦,魏某正忙,相谢之事我看就免了吧。况且周财东为此也损失了两百多桶菜油,魏某实在过意不去,待改日手头宽裕了些,定照价赔偿周财东。”
“诶,魏将军是为了国事,周某岂能因一己之私误了将军大事。”
“周财东深明大义,来日魏某得空,定向大王请奏,为周财东在城东的榷市谋一个官职,以补周财东损失。”
“呵呵,魏将军言重了,在下岂敢惊动大王。”
“这是应该的,若无周财东两百桶菜油,魏某又岂能轻易平定叛乱。若无他事,魏某还有要事,这先告辞了。”
“呃这个”
周财东欲言又止,百里燕心想,给你在城东榷市谋一个官职,你还不满足啊,难不成还想把榷市给盘下来?
“周财东还有事?”
“哦,是这样。周某呢,膝下无子,只有两女,故而呢”
百里燕闻讯吓一跳,你这是送女儿上门啊:
“周财东,魏某已有三桩婚约在身,两个侍妾陪伴,这恐怕不合适吧。”
“呃不不不,是这样。周某身份卑微,见李公子对我两位小女似乎有意,所以所以就”
周财东自己不禁都觉得不好意思,百里燕算是看明白了,他这是想绑上李懿这条大腿,转眼土鸡变凤凰了。
“魏某明白了,周财东是见李公子对两位周小姐有意,想许给李公子,可是又开不了口,因而想让魏某做个媒,可是如此。”
“对,对对,正是如此。呵呵”
此时的周财东笑的缤纷灿烂如沐春风,当其他人遭灾受难之际,唯有周财东因祸得福,李懿阴差阳错看上的周财东家的两个仙子,周财东是趁势而为,趁机绑上景尚公之孙这个身份,好远走他乡尽享荣华富贵。
“周财东,你这个生意做的好呀”百里燕笑着,倒也没什么恶意。
“呵呵,魏将军言重,周某也不敢得罪李公子啊。”
“怎么,李公子逼你了?”
“这倒没有,这倒没有。”周财东连连否认,显然李懿应该还做不出来。
“好吧,魏某可以替周财东做这个媒,不过呢,有件事周财东可能不知道。李懿毕竟是景尚公之孙,其母是歧国公主,豪门世家历来将就门当户对,况且豪门从不缺美艳女子。周财东膝下两位姑娘,虽说也是貌若天仙,可要坐上正室恐怕很难呐。”
“周某只是一介草民,高攀李公子已是莫大的福分,又岂能奢望正室之位。”
“既如此,此事魏某应下了,成与不成非李懿公子所能做主,安泰侯毕竟是其姑父,若其姑父不允,景尚公恐怕也难答应,周财东可要有准备。”
“那是那是,周某此生永不忘魏将军大恩,来生做牛做马定也要报答将军大恩大德。”
“呵呵,做媒本乃积德造福只是,到了周财东嘴里,怎好像成了魏某的一桩买卖。”
“不敢不敢,魏将军光明磊落深明大义,都是周某的不是。”
“行了,暂候着吧,魏某这便去见安泰侯。”
百里燕想到要替李懿这个外甥做媒,心里总有种奇怪感觉,总觉得是娘舅在给外甥打工,自己这个做舅舅的什么也没捞着。
来到中庭正堂,姬通正与客人说话。放眼望去,都是陔陵城数一数二的富商,唯独不见李懿和乔丞二人。一众人中一个百里燕还认识,当年开益草堂时,上门给他儿子看过诊。
见百里燕进来,姬通打断了谈话:
“魏将军,咸王可好。”
“大王圣体康健,叛军得以平定,公使府功不可没,这不,大王让魏某前来与安泰侯商量归还马匹之事。”
“哦,咸王是答应了?”
安泰侯大悦,连忙请百里燕入座说话。
“大王确实已经答应,不过鉴于眼下局势,大王考虑明年此时再将马匹归还。”
闻讯不是立即归还,安泰侯脸色不快道:
“今年推明年,明年推后年,这何时是个头!”
姬通声音很大,也没有屏退来客的意思,很显然是有意而为之,把咸国的丑事公之于众,好趁机施压。
百里燕心知肚明,不动声色说道:
“是立即归还,但却也不是。”
“此话怎说?”
“大王决意现将等数量的咸国普通马匹质押于侯爷,待明年在悉数换回,不知侯爷意下如何。”
“哦,这倒是闻所未闻呐。”
“呵呵,不过呢”
“不过何事?”
姬通心头一揪,转眼想到百里燕一肚子坏水,哪里能这么轻易松口,肯定没什么好事。果不其然,一张口,姬通脸色即刻拉黑:
“不过呢,梁国十万大军屯驻与咸国,虽说不是吃的我咸国粮草,但总盘在后方,未免有负于联军之名。眼下我咸国粮草奇缺,因此我王希望贵军能移防至永兴城以东开荒屯田,以利农事、军事,即便不能上阵厮杀,也助我军粮草供应,不知侯爷意下如何。”
“你!”
姬通急的瞪眼,若非现场外宾在场,真能骂百里燕狗血淋头。
“魏将军,你的注意未免想的太好了吧,让我军给咸军拓荒种粮,换回我军自己的马匹,天下间有这等道理?”
“路是人走出来的,理是人说出来的,至于是否合情合理,这也得论个公道是非。你军屯驻于陔陵以西十里,名曰联军,实则豪不作为,与晋国别无二致。
晋国背信弃义毫无廉耻,尚且还说得过去。梁国堂堂天子之师,也缩在咸军背后眼看我军与叛军厮杀,倘若是咸军完了,谁来拖住叛军。
不瞒侯爷,北海郡千万亩粮田绝产,上百万人丁嗷嗷待哺,口粮奇缺,至少两百余万石,梁军若不能抢种夏粮,北海郡一百余万百姓,明年的此时就是叛贼,你看看他们会不会南下把梁军给吃了!”
“你们咸国内政,本侯哪里管得了。若非咸王用人失当,能有此事?”
姬通针锋相对,言外之意,把账推到了咸王头上。百里燕不甘示弱,他说:
“但至少作为联军,岂能眼睁睁看着友军陷于危难而见死不救。又没让你军上阵厮杀,在永兴城开荒种粮,难道还能伤着你们。况且,我军也将等数量的马匹质押给侯爷,侯爷不也索回了战马了吗。”
“魏贤呐魏贤,你当真是聪明绝顶呀,如此就想平白无故驱使我十万大军给你们种粮。”姬通既觉得好气,又觉得好笑,气是因为还没谁敢在他面前叫板,若不是于自己儿子有救命之恩,准能撵百里燕滚蛋。好笑是百里燕异想天开,真那他安泰侯当农夫驱使。
这时百里燕继续又说:
“侯爷,就是种种地,有那么难吗。说起来,咸军粮草奇缺国库空虚,秋季若再无粮草接济,北海郡百十多万张嘴,明年春天可就要n了,什么后果,侯爷应该清楚。”
“此事干系重大,本侯一人做不了主,需与众将从长计议。。”
“那好吧,侯爷可以从长计议,不过魏某相信,侯爷一定会看在大局的份上,力挽狂澜于危难。”
姬通说是与众将商议,实则是向广叔子问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