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的周日。
旧城区的一栋平房外,白不言如约而至。
这是他头一次到安雅和莉莉的家。
看模样也不算非常贫困,在当地也算是中产了吧?
叮咚。
他按响了门铃。
“是先知吗?来了来了!”
小女孩屁颠屁颠地走到大门前,踮起脚尖,用老式的“猫眼”向门外看了看,认出是白不言没错后,这才打开了们。
“请进请进……先知,我为您煮好了奶茶。”
才一进门,就见莉莉提起裙角低头行礼,然后乖巧地跑去一边。
等白不言在沙发坐下后,她才端着盘子回来,并给他倒上一杯奶茶。
“嗯,居然是咸的。”
白不言尝了一口后,诧异道。
尽管很早以前就听说过,草原民族和一些其它地区的奶茶不仅不放糖,而且是咸的……这次倒是喝到了。
你别说,虽然有些怪怪的,但确实很香。
“现在没什么问题吧?我希望入梦的地方足够安全,不要有人打扰。”
白不言单刀直入地问道。
其实不论对解梦师还是盗梦者而言,入梦时刻,肉身的安全都是很重要的。
按正常的惯例,要么是在有朋友看护下(比如小诊所内的其它医生),要么是雇佣中立的中介服务公司进行看护,以避免有人趁你睡着的时候加害或偷窃。
他这次来帮莉莉做事,其实承担了风险。
不过直觉告诉他,假使自己在昏睡中遭遇危险……那个玩桌游的女人,绝不会置之不理。
“没问题的……今天姐姐要去工作,母亲正在医院住院,不会有人打扰你。”
“拜托你了,先知。”
莉莉低着头,仿佛有些内疚。
大概是要给亲人做“洗脑”工作,多少心里还是有芥蒂。
“父亲他……今天果然还是喝了酒,现在正在卧室睡着,应该没问题的。”
“那就先办正事吧,时间紧张,你带路。”
“是。”
于是,白不言提起箱子,跟在莉莉身后,走进了她家的主卧室。
呼——噜——
远远就能听到男人的鼾声。
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个干瘦邋遢的男人。
他外衣外套没脱,就这样四仰八叉地躺在双人床上,保持着“大”字型。
脏兮兮的衬衫上污渍斑斑,并带着浓郁酒气,让嗅觉敏感的白不言一阵皱眉。
看他的模样,有些许眼熟,大概是之前在安雅的梦中见过吧?
听说,这位男主人不仅是个酒鬼,貌似还是个赌鬼。
很是麻烦。
“那就先让我验证一下吧……”
白不言开始展开箱子,把造梦机的设备布置好,插上电源。
尽管已经答应了莉莉并且选择相信她,可白不言仍然觉得,需要验证一番……
很多时候,人会撒谎。
光听信一面之词很容易出差错,也容易错怪好人。
事情到底是不是莉莉所说的那样,只要进她父亲的梦里看一眼就知道了,然后再做判断。
梦境连接的是潜意识,而潜意识是不会撒谎的。
“好了,我要进去了。”
由于嫌弃这个酒鬼的臭味,白不言没选择睡在旁边,而是直接用被子做了个简易地铺,拿自己的外套盖在身上。
他调好了预设时间,又设置了语音提示,便戴上头环。
“莉莉,看好我的身体。”
“是。”
合上眼,一切逐渐安静。
……
……
人的记忆会伴随五感。
视觉,听觉,触觉,味觉,嗅觉。
其中视听触觉最为明显,而最后的两者往往会被忽略。
但现在不同。
才刚进入这个梦,白不言就感受到了明显的气味……
一股类似酒糟和油烟混合的味道。
有点像旧时代的老网吧老舞厅里,那股沉闷的……有无数人抽烟喝酒,积攒下来并发酵的味道。
“但看来,梦主并不讨厌这个味道。”
白不言在迷雾中穿行,心里暗暗判断着。
本应该惹人生厌的气味,却被梦主的主观意识所优化,变得不那么难闻,反而有了一丝迷离的香气,甚至让人感到些许……沉醉?
第一次单独执行盗梦,便碰上了这样诡异另类的情况。
“没错,我还记得我的任务。”
“我是来确认信息,并修改梦主意识的。”
“这次可没有学姐提醒我,应该做什么了……”
他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穿过迷雾。
揭开迷雾,梦的主场地便显现了出来。
自己脚下正踩着一条宽阔的塑胶跑道,而不远处,能看到一片整齐有序的绿草地。
这里是体育场?
不。
环顾四周,却找不到观众席的存在。
无人欢呼鼓掌,更没有足球场的灯光,白色画线和球门。
脚下的砖红色跑道始终笔直,看不到尽头,永远指向着前方……
嘎吱,嘎吱……
一台沉重的“三轮车”远远驶来。
不,那不是三轮车。
是一栋小平房。
这栋房子的脚下安置了带轮子。
尽管那轮子明显轴承老化,关节生锈,但依然能在赛道上吃力地跑动起来。
它没有发动机,而是由一男一女,戴着镣铐的夫妻两人,像牛拉车一样拉动着……
“那是……莉莉和安雅的父母?”
尽管夫妻二人面貌年轻,与现实中所见的相差甚远,但白不言依然从他们的五官中,看到了安雅和莉莉的影子。
他们顺着赛道,永无止境地前进着。
二人那面如死灰,精疲力竭的表情,让白不言想起了名画《伏尔加河上的纤夫》。
也许对传统的贫困家庭而言,运营起整个家,就像这样吧?
“呃……嗨……”
拉车的夫妻不时发出疲惫的呻吟。
他们对白不言视而不见,依旧行尸走肉一般盲目地向前。
直到“房车”走过了身前,白不言才注意到,那房子的后面,还有两个年幼的女儿,在吃力地推车。
那是年纪更小些时候的安雅和莉莉。
其中个子稍高一些的安雅,更是穿着厨房的围裙,腰带上还挂着汤勺漏勺锅铲……显然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很小就会做家务了。
一家四口人,才能堪堪推动这辆房车。
如此画面,想来也是过去的苦日子,给梦主记忆留下的深刻烙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