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总是伴随不了你太久。

当穿过障壁，进入第二层梦时，多数人都会脑子蒙一下。

坠落的感觉飘忽飘忽的，让意识迷离混沌……

与现实世界的失重感不同，梦里的失重感，并不会带来多少诸如心率加快，脸红发热之类的生理反应。

它并不那么“刺激”。

也许是因为之前，在那尽阶梯的梦里经常坠落的缘故，白不言甚至有些习惯这种感觉了。

正因为如此，他保持了一些清醒。

“简直就像无底深渊一样，但却不那么让人害怕……”

白不言还在空中，就开始端详四周了。

穿过迷雾，下方是一片广袤无垠的大海。

他就这样直坠入海中，砸起几米的浪花，然后又吃力地游上水面。

“呼……呼……还好我会游泳。”

白不言在水面上扑腾着，心里却在想……如果是梦，那是不是在水下呼吸也没问题啊？

不，那想必取决于梦主的“世界观”。

就比如现在身下的大海……分明就是酒组成的。

这一股酒气简直熏人。

“雾更浓了，得小心。”

“第二层梦的范围很小，目测不超过一个足球场。”

大概是因为醉汉的脑容量实在有限，仅仅是第二层，世界便已经如此狭窄……

浓雾封绝四周，但远远能看到梦的中心。

依然是那座小房子。

“那就过去吧。”

慢慢游向房子的过程中，白不言再次听到了天空的呢喃声。

【晚…上…好……】

【这…里…是…智…能…语…音…】

【……您…正…身…处…梦…境…】

【运…行…时…间…三…十…分…钟…】

没错，这里确实是第二层。

受到提示，动摇的神智再度清醒起来。

“没错……这次行动的目标是……给这货戒了酒瘾赌瘾。”

白不言在酒水的海洋中游动，不时自语着。

单独行动的入梦本就很危险。现在没有学姐陪伴，自己就得时刻牢记，反复在心里强调行动目的，绝不能遗忘。

一旦在梦里迷失，后果不堪设想。

“老婆，给我点钱去买点酒……”

眼看就要游到目的地，白不言就听到一阵说话声。

没错，正是从眼前这栋房子里传来的。

听声音……应该就是这个梦的主人，汉克了。

“酒酒酒！一天天就知道吃肉喝酒！”

房子里又传来女主人的骂声。

“成天到晚都是花钱，你能挣几个钱你说！还喝酒？”

“一回家什么事也不干，地都没扫，衣服也没洗……就你那一个月赚点屁钱，喜欢酒你跟酒去过日子啊！”

也许是这个梦的独有音效吧。

汉克老婆的骂声甚至还有回音，在整个充满酒气的世界里反复回荡，如同“回音麦”一样……久久不平息。

“你还想去喝酒？跟你平时喝酒抽烟的那帮人，没一个是好人！”

“一帮穷鬼混子就知道吃喝玩乐，一点进取心都没有！”

房子里的女人依旧唠叨不停，汉克也并不还嘴，始终沉默。

而趁此机会，白不言已经爬上了悬浮海面的小宅，坐在了窗下。

原本他还打算，是不是要像密探一样偷偷窃听的……

现在听这个音量，估计不用了。

“之前隔壁组装造梦机的那个小迪夫，人家年纪轻轻现在都住大房子，带着老婆孩子都出去旅游啦！”

“瞧瞧你？你什么德行？”

“汉克，你脸红不脸红啊？”

女人的语速越来越快，甚至开始有种RAP的节奏……

白不言蹲在窗外，也是听得一阵头疼。

果然贫贱夫妻百事哀……

他开始想起大洋彼岸的老妈，有时候也是这样子的……现在这样听下去，总觉得也没必要想家了，人在外面奔波也挺好的。

而此刻，一直被骂的汉克终于还嘴了。

他好像有点嘴笨，磕磕巴巴地解释着：

“民间翻修造梦机……迪夫做的那种东西是违法的。如果被管理者发现，肯定要蹲牢子的，你居然还羡慕他……”

“羡慕怎么了！？人家赚钱啊！”

女人直接打断，仿佛火气又大起来。

“现在人不都喜欢做白日梦吗？”

“这个什么鬼造梦的行当，现在可是风头行业呢，你用的设备都是人家这群人做的，嫌弃你就别用啊！”

“做点事业没胆量没担当……”

“汉克，一个男人——”

“赚钱不行，你顾家点行不行啊？”

“做饭不知道做，洗碗也不会洗。每天一回家，那裤子衣服也不放衣架，就往床上，椅子背上这么一丢……”

“弄的跟狗窝一样，看着都难受！”

“就这——还想出去喝酒？”

“你一天天喝完酒就打牌，是能打出钱来还是事业来啊？你见过哪个有钱的老板像你一样天天喝酒打牌，啊？”

“我和你说话你听到没有？”

听到这一句时，白不言正从窗帘的缝隙向屋内望着。

汉克的老婆还在埋怨不停，而汉克已经背着她向卧室走去。

女人不依不饶，在身后追着骂……

而汉克就像烂石头一样，一脸麻木，并不为所动。

“哦？这就嫌我烦了？”

“我们才结婚多少年啊，你就这么对我……那以后日子还过不过啊？”

“俩女儿都这么大了，她们哪个不比你懂事，你对这个家有什么贡献你说。”

“就知道一天天喝酒抽烟打牌……”

“哦对，还有去那些网吧酒吧，找那些个不三不四的人，给你脑子上戴个铁圈，好让你继续做那个什么春，秋，大，美，梦！”

“我们离婚吧。”

汉克口齿不清的声音突然响起。

他大概是整个人已经糊涂了。那副摆烂躺平的表情，跟舌头打结配合起来，看起来出奇地废柴。

“你……”

那女人一下噎住了。

所有的话凝结在嘴边，仿佛憋出了天大的委屈，让家庭主妇一下说不出话来。

她停顿片刻，突然回身奔向厨房。

片刻后，女人左手拎着一把菜刀，右手拽着还没睡醒的女儿，又跑了出来！

“汉克，你不想过了是不是？”

“我警告你！”

女人拿菜刀比在自己脖子上，红着眼圈大嚷大叫。

“我知道了……我就是命苦！”

“当初厂里那么多人追……我怎么就眼瞎，选了你这个没上进心的！”

“你自己过吧，我不活了！”

“我带着女儿一起走，你自己喝你的酒，打你的牌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