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安静了一会。

东方润南等待着小郡主的回答，而宇文天绛一时回答不了。两人一站一坐，互相看着，气氛怪异。

“你看我干什么？”

宇文天绛坐在桌旁，稍稍昂着头，声音很冷，目光更冷。

东方润南站得笔直，与小郡主保持着三、四米的距离，说道：“不然看谁？”

“……”

宇文天绛沉默，过了一会，说道：“你的眼神，让我不喜。”

跑题了啊！聊着聊着就聊到别的地方去了！东方润南闭上双眼，用双手揉了揉眼皮，再睁开眼又眨了几下，说道：“好些了吗？我的眼神是否很温柔？”

这是在调戏本郡主？宇文天绛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警告道：“注意你的身份和言辞，不要越界。”

“啊？”

东方润南愣了愣，没听懂。

“笨得要死！你能活到现在也是奇迹。”宇文天绛叹道。

“我……”

东方润南有点懂了，无话可说。

“有时候我扪心自问，我为什么不干脆杀了你呢？”宇文天绛语气平淡。

“你不能因为我说了一句梦话就杀我吧？”东方润南叫屈。

“为什么不能？”宇文天绛反问。

“没有这条律法啊！”东方润南说道。

“当时你是仆人，你的生杀大权在我手里，我想杀你就杀你。”宇文天绛说道。

“影响不好吧！毕竟我犯的不是死罪。”东方润南说道。

“对。”宇文天绛承认，“我虽然很生气，但没办法光明正大的杀你，影响太坏了。”

“郡主很爱惜你自己的名声啊！”东方润南说道。

“我没必要为了区区一个仆人败坏我的名声。”宇文天绛说道。

两人的谈话很深入，不像是上级和下级在讨论事情，倒像是多年老友在互相说着真心话。

“说到底，还是郡主心慈手软了。”东方润南笑了笑。

“妇人之仁。”宇文天绛自省。

“不过，后来郡主派我去送死却是一点不犹豫。”东方润南说道。

“我的名字是你能随便叫的吗？你叫了我的名字不用接受责罚的吗？”宇文天绛问道。

“梦话而已。”东方润南强调。

“而已？呵呵！”宇文天绛冷笑。

没法再说下去了！小郡主又要发飙了！东方润南适时闭嘴。

“你做了什么梦？”

宇文天绛调整一下坐姿，很感兴趣。

“忘了。”

东方润南快速答道。

“忘了？”

宇文天绛一怔。

“梦是很容易遗忘的。”东方润南解释。

宇文天绛回忆着那天的情形，品味着听到的梦话，说道：“似乎不是什么好梦……”

这也能听出来？东方润南不接话茬。

“是噩梦吗？”宇文天绛问道。

“我忘了。”东方润南重复。

“可惜。”宇文天绛叹气。

东方润南心中一动，想起一个有关于梦的故事，很有哲理，发人深省。他低头沉思，要不要说呢？

“你在想什么？想起那个梦了吗？”宇文天绛奇道。

“不是，我想起一个故事。”东方润南说道。

“故事？说说。”宇文天绛说道。

“嗯……”

东方润南整理思绪，这故事不是他原创，是听来的，出处不详，他缓声道：“有一对师徒，一天，徒弟从梦中醒来、泪流满面，师父问徒弟，怎么哭了？徒弟说做了梦，师父又问，是噩梦吗？徒弟说，不是，是好梦、美好的梦。”

“那为什么哭？”宇文天绛困惑不已。

“师父也是这么问的，做美梦你哭什么？不应该笑吗？”东方润南语声清晰，娓娓道来，“徒弟说，因为他知道，这个美梦永远不会成真。”

“……”

宇文天绛心旌摇荡，被震住了，良久不言，这是个悲伤的故事。

……

房内再度安静，气氛沉重。

东方润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也能听见小郡主的呼吸声，他惊奇的发现，自己的听力很好。

他来此的目的，是请求小郡主想办法让他见天神教四护法之一费鹄的，然而，目前的谈话主题已经跑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

宇文天绛端起杯子喝茶，同时想着心事，她以为，东方润南说这个故事是在暗示什么，是意有所指？她能猜中一些对方复杂的心理，但不确定。

这种事本就不可以摆在台面上说！只能拐弯抹角的暗示，不能直截了当的明示！见光死！一个是郡主，一个是侍卫，双方的身份地位天差地别，两人之间的鸿沟一辈子都抹除不了！

但，宇文天绛的心境有了微妙的变化，她看向东方润南的眼神也有点不用于以往。

东方润南说故事纯粹是兴之所至，想到了就说，不认为有何不妥，如果能感动一下小郡主，借机拉近彼此的感情，也无不可，那是极好的。

他万万没想到，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小郡主对号入座了，这种情况，始料未及啊！

“故事不错。”宇文天绛赞道。

“过奖。”东方润南笑道。

“徒弟很可怜。”宇文天绛说道。

“嗯？哦，好像是。”东方润南反应及时。

宇文天绛的内心，忽然多了内疚之情，因为她派过东方润南去送死，而且派了两次，虽然没送掉……第三次派去找华耀，是不是也存了让对方送死的想法？说实话，有的。

一开始，东方润南说梦话喊她名字，这是她无法容忍的，她当场动了杀心，但有顾虑，于是隐忍，后来东方润南大难不死还晋升为侍卫，她三番两次派发任务制造杀机，都不成功。

对方展现的超强实力和顽强的生命力，让她刮目相看，也使得她的杀心在逐步减弱，直到刚才，聆听了那对师徒的故事，她感慨之余，不知不觉的彻底放下了杀人的念头。

不仅如此，她还同情心泛滥，甚至觉得亏欠了对方。对方无意识的一句梦话就招来了她的仇视，是不是很冤？他把她当主人，她却想杀他？太过分！

“其实，一句梦话也不是那么的……”她手指敲打着桌面，说不下去。

郡主怎能向侍卫认错？于理不合！郡主是不会错的，就算偶尔错了，也不必说出来，自行纠正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