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结束，四个小时后。

“八百六十七…”

“八百六十八…”

“八百六十九…”

记录战果的随军书记官在羊皮纸上“唰唰”书写，他所在的建筑群空地上，数十个搬运野兽人尸骸的士兵们，围绕着一座由死尸堆砌成的肉山，一具具角兽、公牛兽、人马兽的尸骸被焚烧，黑色有毒硝烟冲天升起。

是的，他们成功收复了这座沦陷已久的人类城堡。

但是士兵们没有时间去喜悦，长年累月的混沌腐化已经将这片林中平原的自然环境彻底改变，仅靠自然的自我修复，时间将会很漫长，联军没心思去等待，于是，一座座篝火被点燃，邪恶腐蚀将被烈火焚灭，士兵们将圣水、纯贞印章和受祝福的盐巴洒在地上，优先净化了邓肯城堡的内堡主体。

大量后勤辎重需要被搬运，几门重炮将被布置在视野开阔的位置，以防止联军遭到突然袭击。

沿途中，士兵们热忱地朝着来伦欢呼、毫不吝啬溢美之词，一些长戟兵兴高采烈地献上了自己的战利品，期待得到德拉科男爵的认可。

穿过人群，来伦在几位爵士的簇拥下，来到了邓肯城堡深处。

这是一座巨大的献祭祭台，从四周无数岩石，来伦能感受到可怕的混沌能量正在石头表面流动，岩石被刻满了亵渎符文、野兽人的标记，简单的绳索将一个又一个骷髅捆在周围，缠绕血淋淋的人筋，用削尖的木头固定。

那是人类的头颅，因为这些颅骨都带着象征身份的骑士鸢盔，从头盔样式和装束品能判断出，他们从属于哪些骑士团。

野兽人从战败者手里缴获的武器，大多都已折断，破损严重的盔甲、旗帜和部分开膛破腹的人类，精灵残躯，都围绕在这些亵渎岩石摆放，本应该深埋地下的枯骨，却暴露在空气中，任由畸形硕鼠、苍蝇啃食所剩无几的血肉。

来伦抬头看向圆形祭坛中心，本应该矗立的万魔岩魔石，此刻只剩下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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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那些是？！”冯图根海姆站在一旁，定睛看去，这位手刃数十头野兽人的选帝侯养子惊呼出声，眼中充斥着哀伤：“不会错的，猎豹骑士团的‘黑守卫’连队，他们整支连队在门捷夫诺守卫战中掩护大军撤退，失踪了，那是…….‘黑刃’朗格爵士，没错，一定是他，我不会认错那个金边猎豹纹章！”

“这里还有更多…”阿曼德走到另一端，他看到了无比熟悉的狼首纹章，至少有三十个白狼骑士的头颅被野兽人插在木头桩上。

在场的许多白狼骑士们，纷纷大声咒骂着混沌造物，他们对骑士团袍泽的不幸感到无比愤怒。

男爵掌旗官，阿德里安金特来也看到了几颗象征瑞克骑士的纯洁颅骨纹章，作为曾经瑞克骑士团的一员，阿德里安咬牙切齿，怨毒地说道：“终于，我们终于洗刷掉帝国勇士们的耻辱，是时候将这些不洁化为灰尽了！”

来伦沉默地站立着，对这些被野兽人献祭的骑士们表示默哀。

“不，一切还没有结束！”

片刻后，德拉科男爵震声说道：“没发现吗，万魔岩最重要的犄角图腾、魔石，全部都消失了，联军所战胜的敌人只是一群孱弱的角兽，我怀疑野兽人真正的力量仍然隐藏在黑暗，等待着下一场袭击！”

被提醒之后，在场的几位爵士们立刻意识到了这一点。

“下一步该怎么办？”看着光秃秃的万魔岩祭坛，冯图根海姆深吸了一口气：“城堡废墟之内的野兽人或是死光，或是被我们抓住，没有逃出去一头，只要等我们的军队彻底站稳了脚跟，凭借现有的强大远程火力和高昂士气，守住城堡内堡没有任何问题！”

“我们攻下邓肯城堡没有任何问题，问题的关键是，我们必须守住它，而且是在德拉科瓦尔德森林！”阿德里安立即提出了相反的意见，男爵掌旗官逐渐学会了多方面思考：“别忘了，我们的补给仅够支撑五天时间，野兽人兽王足够狡猾的话，它一定会去切断我们的补给线，在森林里面，角兽跑得比人快！”

“阿德里安说的对，联军补给十分有限，如果野兽人选择游而不攻，袭击沿途哨站，万一出现补给贵乏的现象，联军只能选择撤退。”来伦点头，他走出两步，皱眉思索着对策：“立在城堡废墟的万魔岩被迁徙，意味着它们的主力尚且完整，就算我们留下三分之一军队，也不可能守住这座城堡。”

说到这个，冯图根海姆也不得不点头表示同意。

这次集结的军队实在不能算是很多，德拉科男爵领四分之三及以上可征辟的军力都在这里了，可以说是冒着极大风险，非常容易对春耕造成影响，而参战的米登领军队也仅是一部分从边境调遣的常备军，历经数场战斗之后，总数维持在一千八百人。

这还是计算了少量矮人和后续补充过的木精灵军队。

而一个拥有万魔岩的野兽人部落，可不需要考虑后勤补给问题，万魔岩能源源不断提供混沌神恩，用以供养那些强大单体巨兽，更何况是大量廉价，充作炮灰的角兽战团，来伦保守估计，它们至少还有三千数量。

在这种具有数量优势的情况下，游而不击，切断森林内的补给线，等待人类军队自行撤离，是野兽人的常用战术。

“图根海姆阁下，如果是你指挥一场无比困难的攻城战，敌方拥有强大火力，并且士气高昂，但是你的军力占据很大优势，你会怎么做？”众人迟疑的时候，来伦开口打破了平静。

“如果是我来指挥….”

冯图根海姆捏着下巴，思考片刻后，认真说道：“任何明智的将军都不会选择直接攻城，军力占据优势、后勤线完整的情况下，我会选择围城，耗尽守方补给，当然，野外伏击也是一种有效战术。”

众人纷纷点头，认同冯图根海姆的观点。

“什么情况下，你才会选择攻城？”来伦紧接着又问道。

“守方士气崩溃，城内混乱不堪。”白狼选帝侯养子的话语，可谓一针见血。

“没错，守方士气崩溃，城内又出现混乱。”来伦开始一步一步引导众人：“就算野兽人狡猾无比，但它们行动目的非常明确，向黑暗邪神献祭更多祭品，换取更多神恩，彻底毁灭秩序，野兽人只是暂时迁徙了万魔岩，它们势必要重新夺回这座城堡。”

阿德里安在来伦的教导下逐渐变得懂计划了，他对着来伦说道：“我的男爵，攻城主动权在野兽人手里，那么……..”

“我们需要一些特别的办法。”来伦胸有成竹地说道，目光转而看向了来来往往的士兵们：“既然我们控制不了混沌造物什么时候攻袭，那么，我们控制军队，让它们主动！”

“趁现在，抓紧时间布置防线，记住每一个关键街口、道路，都要修建防御工事，巷战能弥补我们的数量劣势。”

“没问题，交给矮人们去做吧！他们天生就是出色的建筑工匠！”阿德里安将骑士剑收入剑鞘之中，这位掌旗官笑道：“我们的矮人朋友，可是最喜欢阵地战和巷战了，他们的盾墙坚不可摧啊！”

其他人也笑着点头，男爵领的矮人勇士们在战争中发挥出不小的作用，众人也是举目共睹，长须者所组成的盾墙坚如磐石，能牢牢顶在战线的最前沿，大大降低了人类士兵们的压力。

“事不宜迟，净化城堡内外的混沌腐蚀，着手布置防线！”来伦没有再说，他立即下令：“新的战斗即将打响，我们必须要击败混沌生物的反攻。”

“图根海姆，弗朗西斯！”

“在\敬请吩咐！”

“你们带人加强城防，务必在野兽人大军反扑之前协调好防御！”

“是！”

“阿德里安，你立即组织士兵，将尽量多的补给和各种物资运进城堡，尤其是协助我们的炮兵营，每一门火炮都至关重要。”

“明白！”

几人下去了。

“苏特森工程师，尽快将重炮布置在内堡的城墙上，占据高点。”来伦接着嘱咐他的帝国工程师：“弓弩的威力是有限的，联军需要火炮的帮助。”

“我的男爵大人，重炮想要运上城墙，需要一些时间，简单的拖拽方式可办不到。”班尼克苏特森深知其中的重要性，沉声道：“您能给我多长时间？”

“这很难由我来决定。”来伦摇了摇头：“两天，最多两天，这是我预留计划的最后期限。”

“明白了，男爵放心，交给我吧！”

是夜，一半面积的邓肯城堡被火把照亮。

外层城墙上，数百道忙碌身影正在修补一处处缺口，加固城防，通过拆卸废墟内部的野兽人建筑，联军获取了大量木材，所以建材资源方面并不缺乏。

矮人里的七八个石匠负责现场指挥，其中两位长须者曾参与修建坚固的传奇要塞卡拉克卡德林，对他们来说，修补城墙这种小胡子就能做的事情，更是不在话下。

长须者那吹胡子瞪眼的严厉嗓门，回荡在黑夜之中。

周围包围着黑色建筑群的森林，透露出一丝可怖的深邃。

来伦独行在内堡庭院之中，石灰岩城墙多有损毁，晚风从缺口吹拂进入，这座荒废多年的内堡里面，充满了污秽，他一边漫步，一边用圣光净化这里。

“来伦？”一道女性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嗯，是你啊，申珠殿下。”来伦停下脚步，回身看去，寒暄了一句：“士兵们影响到你休息了么？”

“还好啦，我其实一直在伤兵营里帮忙，没受到什么影响，不过我要提醒你，有一些负伤者的伤势需要注意一下，这片土地的腐蚀尚未清理干净，这对于他们康复很不利。”她那双银白色眸子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澈。

“好的，我会派人把伤兵帐篷搬到已经净化过的内堡里面。”来伦朝着她微微颔首，表示致谢：“非常感谢你的提醒。”

“举手之劳啦，总不能一直当累赘。”申珠澹然一笑，她环顾四周，有没话找话的嫌疑，由衷赞许道：“我看见你斩杀了那头古尔兽，很不错的壮举，在震旦天朝，凭借你的战功完全可以去巍京当一名天庭龙卫了。”

“嗯。”来伦点头，他沿着木制阶梯拾级而上，没有再说什么。

“你似乎，情绪有些不太好？”龙公主有些奇怪，申珠跟在来伦的身边：“是因为野兽人的威胁，让你感到肩上压力太重么？”

“有一些，但这不是最主要的。”来伦摇头，他接着说道：“如果非要解释清楚，是这座德拉科瓦尔德森林让我觉得无比棘手，它内部隐藏着太多黑暗和未知，迄今为止，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森林外层布置防线，收复的邓肯城堡，也不过是曾经德拉科瓦尔德行省的一座南部要塞。”

“它太过巨大了，巨大到让人无以适从，一座沦陷的废墟里面就蛰伏了数以千计的野兽人，强大如米登领这等拥有数万行省军团、骑士千员的伟大行省，都不能征服德拉科瓦尔德森林，白狼选帝侯鲍里斯再谨慎也屡屡战败，这让我有些担忧，或者说，迷茫。”

“担忧，迷茫。”龙公主咀嚼着这两个词，轻声劝慰道：“来伦，我明白你的内心想法了，害怕自己不能征服这座森林，这对于每一位富有理想抱负的人来说，很正常。”

“嗯……”来伦终究压下了自己心中的担心，他对着申珠说道：“也许是因为黑夜，思维都被感性影响，现在说这些也没用，申珠殿下，你早些回去休息，接下里的几天，邓肯城堡会变得非常危险。”

“和你同行在黑森林里的每一天都很危险，不过嘛，我已经有点习惯了紧张情绪。”申珠莞尔打趣道，银白色的眸子和来伦目光对视了一下，似乎有些怪异的微妙感觉，龙公主赶紧推着他，催促道：“接着忙你的事情吧，你现在不应该有很多事情要做的么？我不会影响到你的。”

“我刚好要去一趟内堡主楼，你要一起来吗？”来伦见状邀请道。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