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暖已算好了日子，昨日公子刚刚来临幸过少年，白天六爷也来过了，今夜应该没有人会来打扰她的计划，再次悄悄出现在洛宅后院，苏暖还是谨慎地先侦查了一番。

很好，只有那几个普通的护院守在拱门外和后院的角门上百无聊赖，苏暖以灵气包裹双足，行动时犹如灵巧的猫咪毫无声息，潜到正房的拐角处躲好，黑夜是她的帮手，将她的身躯完全遮掩住。

灵识钻入屋中，飞快将正房内场景打量了一遍，屋中无人，看来少年是被小楠扶着到院子里散步了，据苏暖这些日子的观察，这是少年为数不多的活动之一。

苏暖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一丝灵气在指间闪烁着微光，她将灵气顺着窗子缝隙发出，只听轻微的咔嚓声响起，窗子已经被她从外面打开。

将窗子掀起少许，仗着孩童身形娇小，苏暖从小小的缝隙中闪进了屋内。

一进屋，苏暖刚刚沾地便轻轻一跃，趴在早先就观察好的房梁上。

稳好身形，苏暖安心等着少年回来，心中将计划又过了一遍。

等了约莫一刻钟，小楠扶着少年回了屋子，少年低着头，站在门边踟蹰不前。

小楠从柜子里取出衣物摆好，劝道：“你若是不泡那药浴，身上留下伤痕可怎么好？公子定会发怒的。”

少年嗤地一笑，却还是慢慢走向屋子左边，苏暖心中懊恼，轻轻锤了锤自己：刚怎么没注意那个装满水的大木桶！

少年站在木桶前，伸手扯开了自己的衣袋，小楠连忙掩门站到了屋外，苏暖则赶紧捂住了双眼。

哗啦一声水响，苏暖小心翼翼地从指缝间看去，发现少年已经坐在了浴桶中，深绿色的药液将他肩部以下牢牢遮住了，这才将手放下来，不会看到某些奇奇怪怪的人体部位，苏暖淡定多了，她手握灵剑，轻盈地从房梁上跳了下来，落在少年背后。

正拼命忍受着伤口被药水浸泡之苦的少年只觉屋中有微风拂过，还未反应过来，颈边就传来冰冷的触感。

“保持安静，别乱动。”

少年神色一凝，轻声道：“是你。”

苏暖想问你还记得我？突然又觉得不对，忙闭紧了嘴巴。

少年等了一会，见她不说话，又说：“你居然没被六爷抓住？看来我们都小看了你。”

苏暖这才确定他不是在诈自己，语带讽刺道：“让你失望了。”

少年微微垂下头，泡在药浴里的手轻轻搅动了一下药水，冷淡道：“与我无干，何来失望？”

苏暖一时语塞，她第一次做这种事，就遇上个不正常的对象，她都计划好了，若他害怕，自己就趁势威胁问话，若他不肯屈服，自己就敲晕他直接带走……可现在这人坐在浴桶里，听话地一动不动，看起来应该是第一种情况，可他说出的话吧，又让人觉得他根本无惧生死，应该走第二套计划。

第一次干坏事的苏暖纠结上了，目光在少年的后脑勺和自己的灵剑上移来移去，最后决定还是把他敲晕带走吧。

正要动手，少年又说话了：“你还是来问陶家的事情？”

苏暖一听，咦，很主动啊，那就不用那么麻烦了，又将灵剑稳稳压在他脖颈上，轻声问：“你知道陶家去了哪里？”

少年低头无聊地搅着药水，不答反问：“你到底找陶家做什么？别说什么认亲，陶家的亲戚我都知道。”

苏暖奇道：“你又不是陶家的人，陶家的远亲你哪里会知道。”

少年沉默半晌，执拗道：“反正你不是陶家的亲戚。”

“我就是。”

“你不是。”

……

两个人幼稚地争论了几句，直到屋外的小楠敲了敲门框，问：“少爷，你泡好了吗？”

苏暖悚然一惊，突然想起在课程上讲过的善于魅惑人心的狐妖，总觉得自己刚才是被法术给击中了，否则在轩辕剑派众多弟子眼中是“有着与外表年龄不符的成熟心态的小师姐”的她，怎么会突然在一个算是敌人的人面前做出这么幼稚的事情？

自觉丢了脸的苏暖面沉如水，将灵剑往少年脖颈上又压了压，恶狠狠道：“少啰嗦，你管我是谁，只告诉我陶家为何不见了？”

少年不知为何有些想笑——自从落到了公子手里，他已经很久没有发自内心的想笑过了，他先回了小楠一句“再泡一会”，然后才回答苏暖：“若我说陶家死了呢？”

苏暖心一沉，再说出的话中已经没有方才那装出来的凶恶，她声音轻轻的，却让背对着她的少年感到了她话中沉甸甸的分量：“那就替陶家报仇。”

仿佛一滴滚油顺着喉咙一直坠到了心里，少年又疼又暖，喉头滚动着，却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竟然……竟然还有人……想替陶家报仇啊……

少年的面上浮起一丝转瞬即逝的微笑，他低着头，泛着微光的绿色药液上映出模糊的人影，不用看也知道自己如今已面目全非，眨眨生涩的眼睛，少年平静道：“骗你的，陶家搬走了，离开了三江镇。”

苏暖追问：“陶家五代都在三江镇居住，为何突然搬走？”

少年不耐烦：“我怎么知道陶家为什么要走？”

“那我怎么知道你现在是不是在骗我？”

“我为什么要骗你？”

“也许是为了保护凶手？比如，你的那个情郎？”苏暖非常希望陶家是真的搬走了，但理智告诉她，若陶家要搬家，完全应该跟四邻八舍好好道别，宴请一番后光明正大的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邻居说成是“莫名其妙失踪”，因此只能绞尽脑汁寻了个少年说谎的理由。

一直看着药液的少年眼中盛满阴霾，他很想说“你现在就去干掉那个禽兽吧”，但他深埋心底，已经很久没有翻出来过的，作为一个人的心肠，因为这个小女孩那句报仇的话冲破满心怨怼浮了上来，他将嘴边的话默默咽下去，低声道：“笑话，死过人的不吉利地儿小爷可不愿住。”

苏暖抿着唇，她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不对，可一时间却又理不出头绪来，外面小楠又在敲门了，语气里还有了些急切：“少爷，少爷，你还好吗？”

尽管已经被知道自己是谁，但并不想那么快暴露自己修者底牌的苏暖，只得恶声恶气地威胁了少年一番，便从那扇窗户翻了出去，听了会，发现少年果然没将刚才的事情告诉小楠，她才施法离开了洛宅。

回了甘泉寺，苏暖忍不住跑到祭者们的墓边坐下，将这段时间的事情絮絮叨叨地讲给亡者们听，最后无限伤感地道：“若是寺主您还在，定能很快分析出真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