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的不是徐连翘,而是远在镇上的宋亚凤。据徐连翘说宋亚凤过马路时被车撞了,人现在镇卫生院抢救。
漆黑如墨的夜里,赵钰用力拍着宋树奎家的大门,“树奎叔!树奎叔!”
宋树奎正在炕上给冬冬编耍活儿,听到叫门声,他的手一颤,编了一半的耍活儿掉在炕上。
“哎!来了,来了!”宋树奎一边应声一边趿拉着布鞋去开门,门扇刚打开,外面的赵钰就去拉他胳膊,“出事了,树奎叔,你跟我走。”
宋树奎个头小,被赵钰拽着就像大人牵小孩一样,他脚上穿的鞋也不利落,跟着赵钰跑了几步后,他用力拉着赵钰胳膊,拖慢行进速度,“赵书记,你这是咋啦,这大半夜哩……”
“亚凤姐出车祸了!”赵钰大声回了一句,继续拉着宋树奎朝前走。
宋树奎被动地走了几步,才像是突然听懂赵钰话里的意思,眼睛蓦地瞪大,颤声问道:“你说啥?亚凤她……她……她人咋样哩?”
宋树奎的心瞬间乱作一团,出车祸了,亚凤出车祸了。
“我也不清楚,咱快点去吧,就在镇卫生院。”赵钰看他走得慢,干脆把宋树奎背了起来。
“赵书记,俺……”趴在赵钰脊背上的宋树奎感动得老泪纵横。他记不清楚有多少年了,他没有像这样哭过了。好像是老伴走的那日,还有亚凤背着他嫁人那日,他哭过两回,以后再也没有过了。
他的心已经变得麻木了,终日被自责悔恨,还有对自己的怨恨占据着,他无处发泄,只能报复身边最亲的亲人。
亚凤……
亚凤……
赵钰喝酒不能开车,只好把徐小广叫来当临时司机,等他们驱车赶到镇卫生院,等候在外的徐连翘焦急地迎上前,“咋才来啊。”
赵钰搀着走路打颤的宋树奎,“怪我,我喝酒不能开车,等小广耽搁了点时间。”
喝酒?
徐连翘惊讶地瞥了他一眼,这时,她也闻到赵钰身上的酒气。
和谁喝酒呢,她怎么不知道。
不等细问,宋树奎一把拽着她,神色惶急地问道:“亚凤咋样了,咋样了啊?”
徐连翘鲜少见到宋树奎慌成这样,就连攥着她的手也在不经意间颤抖着,关心之情溢于言表,看来,这世间的亲情都是共通的,没有哪个做父母的会无视儿女受到伤害,除非他泯灭人性和良知。看到宋树奎这样,徐连翘不禁想起她的父亲徐振江,如果徐振江现在还活着,遇上这样的事,恐怕比宋树奎还要焦急。
“亚凤姐小腿骨折,已经做手术接好了,没有生命危险。”徐连翘告诉宋树奎。
宋树奎听后稍稍松了口气。
到了病房,齐志伟带着一双儿女守在床前,宋亚凤意识清醒,正和齐志伟他们说着什么。
宋树奎立在人后,等他前面的人都向宋亚凤表达过关心和慰问之后,他才颤巍巍地走上前,哑声叫道:“凤儿……”
宋亚凤看到宋树奎,先是一愣,后蹙起眉头把脸转向另一侧,没有应声。
赵钰见状给齐志伟等人使了个眼色,不大一会儿工夫,病房里只剩下宋树奎和宋亚凤父女俩。
赵钰最后一个出来,他体贴的为屋里的父女关上房门,之后轻轻叹了口气,“希望树奎叔别掉链子。”
齐志伟心里却在打鼓,他担忧地盯着那扇门,低声说:“俺怕亚凤那倔脾气待会儿再跟俺伯吵起来。她刚动完手术,身体虚弱,经不起折腾。”
赵钰知道齐志伟担心老婆,他笑了笑,宽慰道:“且等等看,我觉得吵不起来。”
他话音刚落,就听病房里传出一声爆裂的脆响,门外的一众人等皆是面色一变,齐志伟着急想推门往里冲,却被赵钰拦住,“哥,再等等。”
还等?
齐志伟皱眉,“再等就出事了。”
赵钰朝门瞟了一眼,“再等等吧,哥,这么多年,咱不都等了吗?”
齐志伟还想再说什么,冬冬牵着妹妹的手走过来扯他衣摆,“伯,你莫急,俺妈那人咋可能吃亏呢,咱听赵叔叔的吧。”
连小孩都出面劝他了,齐志伟也只好打消进去劝和的念头,但担心却是免不了的,他和赵钰他们一样,心思都被屋里的两个人牵制着。
但令人意外的是,接下来并未发生意想中激烈争吵的一幕,反而安静得出奇,外面的人听不到屋里人说话的声音,哪怕是刚才爆裂声,也就只响了那一下。
静止了大约十几分钟光景,病房里突然传出宋亚凤撕心裂肺的哭声,“俺恨你……俺恨死你了呀……你赔俺娘……把俺娘还给俺……呜呜……”
齐志伟再也按捺不住,推门进屋。
可眼前的一幕却让他震惊了,只见宋亚凤趴在宋树奎怀里痛哭不止,而宋树奎亦是泪流满面,伤心哭泣。
这哪里是闹掰了要起冲突的样子,分明是心结释然,宣泄情绪呢。
齐志伟呆了呆,就被身后的赵钰一把扯出来,再次关上门。
“别打扰他们,他们需要一点空间还有时间去修复断了二十几年的父女亲情。”赵钰劝道。
齐志伟心里还在激动着,他曾无数次盼望过这一天的到来,可当他盼望的一幕真的变成现实了,他竟还有些不习惯,但心里更多的是欣慰和激动,为他爱的女人终于得到心灵上的救赎,重获亲情而感到高兴。
这兴奋和感激都化作一个突如其来的握手当中,齐志伟紧紧攥着赵钰的手,感动说:“俺家能有今天,多亏了你啊,赵书记,从今往后,你就是俺家的大恩人,过后,俺和亚凤一定要好好感谢你。”
赵钰微笑道:“你谢错人了。”
齐志伟愣住,谢错人了?
赵钰抬手示意冬冬过来,冬冬牵着妹妹的手,走过来,赵钰揉了揉冬冬的头发,对齐志伟说:“你啊,要好好谢谢你的儿子冬冬,他才是促进树奎叔和亚凤姐和好的大功臣。”
齐志伟微张着嘴,一脸惊讶地望向冬冬。
接下来,赵钰就把之前和冬冬打赌,冬冬输了以后答应他帮助宋树奎和宋亚凤修复父女关系的事和盘托出。
“没有冬冬在中间牵线,亚凤姐也没这么快原谅树奎叔,所以啊,你真正该感谢的人,是冬冬,不是我。”赵钰笑着解释说。
齐志伟看着突然长大懂事的冬冬,一时间激动得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到最后,他上前抱起一双儿女,左亲又亲,“伯今天真高兴!高兴!哈哈哈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