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福州的使臣团积极出动与福建众商会洽谈物资采买一事时,姚启圣有了新的动作。
早在康熙十七年姚启圣担任福建总督之初,便颁布了“招抚赏格条例十款”。
专门针对明郑来投将领官员的赏赐问题进行了规定,各官各级投降清廷后能得到何等赏赐何等官职,在这上面一一列举清楚,有据可查。
在郑经西征期间,他命人于福建各地张贴此条例,使得明郑内部皆知。
他还在漳州设立了修来馆,专门招抚郑氏官兵,凡来投诚者一律发给银牌以示奖赏,有官职的上报吏部以原职起用,有逃走再来冒领奖赏者也从不追究。
短短两年,共招抚明郑官员五千余名,士兵三万五千余名,或就地入伍御敌,或随行征剿,推心置腹不疑,异于前任总督怀疑闽人而不敢用的态度,大大动摇了明郑的军心。
康熙皇帝也因此对其下旨嘉奖,大加封赏。
如今正处在他和施琅争夺指挥权的关键时刻,他于福州重开了修来馆,交由明郑降将黄性震来负责,希望能再借着招抚之功让康熙皇帝允其讨伐东宁的指挥权。
修来馆自从郑经退回东宁后便被废弃,如今又在福州重新设立,让满城官绅庶民议论纷纷,大家都在猜测这是不是朝廷要对东宁动武的前兆。
黄性震遵循姚启圣的命令,仿照当初漳州修来馆的办法,召集了一批之前投降的明郑官员,赐予其官服车骑,备好车马仆从,准备让众降官炫耀街衢使消息远播,以动摇明郑士气。
福州城此时已入初夏,天气越发炎热,阵阵蝉鸣声从街边的树木林冠中传出。
清晨,福州城内最先热闹起来的是修礼街口的菜市场。
菜贩们从城外挑进城的蔬菜上还沾着泥土,看起来十分新鲜。
过往的行人卖家这边看看那边挑挑,不时地传出商贩和顾客的还价声,更有那泼辣的管家民妇,逮住蔬菜的一处毛病,便使劲地贬低起来,想要压低价格。
随着阵阵的叫卖吆喝声,整个福州城霎时鲜活起来。
在菜市的蔬菜将要卖尽,准备闭市之时,一阵鸣锣打鼓之声从街道另一侧传来,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数个衣着光鲜的明郑降官高坐在马匹上,身边尽是仆役、侍从,身后押运着数车巨大木箱,看着就让人忍不住遐想其中装着怎样的珍宝赏赐。
队伍前列举着回避牌子的仆从们一边鸣锣开道,一边大声呼喝道:“大义正统,自拔来归,今有郑逆官员反正,得诸般赏赐,特命夸街游行,使满城咸知。”
游街队伍一路敲敲打打,引起沿途百姓驻足侧目,在大家的指点议论中,队伍拐过修礼街口进入了窄一些的茂文街。
正好碰上一架运粪车迎面驶来,赶车的年轻运粪工正挥舞着鞭子奋力驱赶着拉车的毛驴。
古代并无下水道,往往需要运粪工一大早挨家挨户地收集秽物运往城外处理,故而游街队伍对其并未多在意。
只是见其挡住了道路,头前的几个仆从连声斥喝,命其让路道旁。
那年轻的运粪工点头哈腰唯唯诺诺,连忙牵着毛驴往道旁让去。
粪车后边还跟着一辆装饰讲究的马车,围着几个仆从小厮,看见这阵仗也赶紧驾车退到一旁。
马车内正坐着一个妙龄女子,等到马车停在道旁后,运粪车散发的味道变得明显起来。
她小巧的鼻子轻轻皱起,嫌弃地看了年轻的运粪工一眼,运粪工敏锐地察觉到了女子的视线,扭头望来,冲她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女子翻了个白眼,轻轻放下车帘,马车旁的仆役小厮纷纷怒目而视,领头之人更是冷声道:“管好自己的眼睛,不然就给你挖出来。”
年轻人耸耸肩没有说话,那领头的人冷哼一声也不再理他。
此时游街队伍已过去了一小半,就在骑马的降官即将和运粪车交错的一瞬间,异变突起。
年轻运粪工原本唯唯诺诺的表情瞬间变得狰狞,从车板底下猛然抽出一把上宽下窄,长约十五寸的锥形短剑。
他蹭蹭几步窜上车拉的木桶顶,猛然一跃飞身向游行队伍扑去,将最前面骑着马的明郑降官从马上扑倒。
落地的瞬间,他紧握手中短剑对着降官胸口噗噗猛扎几下,鲜血涌流,惨叫连连。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的瞬间,众仆役都呆愣当场。
那刺客毫不拖泥带水,一击功成,立马起身向后几步助跑一个猛跳,瞬间将第二个骑马的降官戳死在马上。
这时众人才反应过来,护卫们纷纷拔出腰刀呼喊着向此处涌来,而其余降官和仆从纷纷四散逃离,队伍霎时间一片混乱。
刺客直奔道旁那妙龄女子的马车而来,刚才骂他的领头吓得跪倒在地,脸色惨白,“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其余小厮更是四散奔逃弃主家于不顾,刺客没理会跪地求饶的那人,翻身上车坐在了车夫的位置。
他回身对拉起车帘,满脸恐慌的女子歉然道:“时间紧急,得罪了。”,随即挥鞭抽马。
车内的妙龄女子看着面前浑身是血的刺客,颤抖着不敢吭声,有心想要逃走但双腿发软根本使不上力气。
鞭子落在马儿身上,吃痛之下它猛然前窜,但此时众多护卫已围了上来,纷纷持刀张臂。
马车被困在其中,刺客连连挥鞭催促马儿冲出包围,但几次突围皆被护卫拦下。
眼见驾驶马车突围无望,他不愿继续牵连车内无辜女子,主动跳下马车,剑抽马臀将马车赶到一边。
看着围上来的众多护卫,他惨然一笑,果断挥剑将脑后辫子割下,迈步向前与围上来的护卫刀剑相交。
侧身躲过迎面护卫一刀,刺客反手一剑刺入对方脖颈,对着面前敌人大笑喝道:“杀人者,大明北镇抚司刘二狗,不怕死的就来!”
众护卫对视一眼,一齐挥刀上前,刘二狗左挡右刺,凭着轻巧的身手来回闪躲,抓住机会便出剑击刺,又连杀三人,重伤两人。
几番冲杀中,两次躲避不及导致他的后背和左臂皆被砍中,皮肉外翻,血流不止。
即便如此他仍面不改色,身躯挺立,持剑与敌人对峙,众护卫被其凶悍所摄,纷纷犹豫不敢上前。
此时闻讯的城守衙门兵卒匆匆赶到,领头的军官骑在马上皱着眉头看了眼被围在正中的刘二狗,喝道:“速速弃械投降,或可免死!”
刘二狗闻言回了一个轻蔑的笑容,挺剑主动冲向面前的护卫,众护卫惊慌之下连连后退。
眼见情况不妙,那军官当机立断从马侧弓袋内取出长弓,左手持弓,右手搭箭扣弦,嗖嗖连射两箭,箭矢飞速而去,正中刘二狗的胸膛。
扑通一声,刘二狗身躯后仰倒地,耳边的阵阵呼喝喊叫声离他越来越远。
最后的瞬间他想到了因不愿意迁界而走,在山中被伪清官兵屠戮而死的父母和妹妹,马上就要见到了,父母和妹妹见到我会高兴的吧?
我杀了好几个鞑子的,他们肯定是高兴的。
嘴角挂着满足的微笑,他慢慢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