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对于上林正石而言,注定是一个难眠的夜。
家里大哥想偷偷摸摸卖掉他家的房,把他们一家赶出去。
好不容易有点兔肉给爹娘送去,结果还要被骂成是想要害他们的坏人。
一夜之间,他曾经长大的那个家,还有家里那些熟悉的面孔,突然就变得陌生起来。
还有儿子秋原最后的那句:“但这就是之前我和娘还有弟弟妹妹们在家里的处境。
不,只能说以前更加糟糕。”
他翻来覆去的,在炕上无法入睡。
心里面不敢去想,这些年来,自己的媳妇,还有儿女们,都是怎么过来的。
那些话,他没听到过,可他们却一次次地受着折磨。
媳妇杨氏没告诉他,儿女之前也懂事,一次都没跟他提起。
被分出来了,杨氏都还在尽一个媳妇的职责,有了好菜就替他给老宅的爹娘送去。
可是,这些年他却没尽到丈夫的责任,将他们娘几个好好地护着。
……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林秋意一家就收拾着起床了。
就连小宝和小贝这两只小团子,也都没有睡懒觉,早早地就起了。
杨氏去了厨房做早餐,林正石正准备出门借平板车,外面的院门就被人敲响了。
叩叩叩——
声音不算大,刚好能传到房间里来。
林秋意心想谁会这么早过来找他们,赶紧给小贝穿好衣服,连忙溜了出来。
吱嘎一声,林正石上前开了房门。
一位三十左右的文生正站在外面,双目奕奕有神,举手投足之间也颇有气质。
林正石一眼就认出了对方,连忙笑着招呼到:“周郎中,您这么来了?快些进来吧!
对了,你还没吃早饭吧,我们家刚做,我让孩子他娘再下一把粟米进去。”
说着就要喊厨房里的杨氏,却被周郎中连忙抬手拦住了。
“林三哥,别这样,太麻烦了。
我今天过来,是有正事和你们商量的。”
林秋意上前疑惑道:“周叔叔,有啥正事啊?”
周郎中四下看了看后,压低了声音道:“你们最近是不是在卖那个木耳?”
这话一出,林秋意和林正石立刻就对视了一眼。
他们没在镇上卖,除了他们一家和老爷子之外,其他人应该都没看到过,那这周郎中的消息是来自于哪儿?
没等他们想出原因来,周郎中就主动解释道:
“昨天你们去卖木耳,遇到了镇上郁家的人吧。
我昨晚去郁家出诊,他们听说我们两家挨在一起,就想让我牵个线,他们愿意买下你们的木耳,价格会让你们满意,唯一的前提就是,量大,稳定。”
郁家?就是昨天的那个少年?
看来他们昨天离开后,还有注意过他们家。
不愧是经商世家,这眼光真毒,一眼就看出来木耳的市场很好,这是要垄断木耳的市场啊。
量大这个,她暂时还能保证,可稳定?
她可保证不了。
不过她心里已经有了个主意。
“周叔叔,郁家只是让你带个口信来吗?”
她歪着头问道,话音刚落,周郎中就向她投来了赞赏的目光。
“郁家也来人了,就在我屋里。怕直接上门造访会太过突然,就先让我来问问你们的意见。”
听完周郎中的话,林秋意心想那郁家还是不错的。
目光一动,她开口道:“那能否带我们去见见他?”
“好!”
周郎中走在前面,林秋意和林正石二人跟在后面。
转眼间,三人就到了周郎中家的正房里。
这是一间茶水室,里面坐着一位留着两撇胡子的中年男子,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只坐在那里就给人一种稳重可靠的感觉。
“周大夫!”那人一见周郎中进来,连忙起身,朝着他拱手,态度显得异常恭敬。
林秋意见状眉眼微微一动,周郎中的身份在她心里越发得神秘起来。
这位中年男人看着身份不低,按理说不必对一位“乡野郎中”这般。
收回目光,她重新看向了那位中年男子。
他轻笑一声,自我介绍道:“两位,我是郁家负责县城生意的管事,姓王。”
居然是一位负责县城生意的管事,身份着实不低啊,林秋意想着,口中脆声道:“王管事您好,我是林秋意,这位是我父亲。”
王管事对着林正石微微点头,反倒是看向林秋意的眼中,藏着几分惊喜。
这女孩子应该才十岁左右吧,说话做事不卑不亢的,一双眼睛也异常灵动。
这要是个男孩,又没生在乡间,前途一定不可限量。
林秋意接着道:“方才周叔叔告诉我们,你们郁家想要做木耳的生意。”
王管事颔首道:“不错。
我有看过,你们在县城里一包卖的是十文钱对吧。
我们也会以这个价格大量收取你们的木耳,你们还不用专门往县城跑。
今日我就带了合约过来,你们若是有意向的话,可以在上面签个字,或者是按个手印。”
说着,王管事就从怀中拿出一张卷起来的宣纸。
展开,上面是繁体字写成的合约。
林正石扫了一眼,上面那密密麻麻的字,让他头都大了。
他没啥学问,小时候就老爷子教过他两个字,后来也没去过学堂。
到现在,认识的字加在一起,也不到二十个。
王管事朝他看了一眼,看到他的眼神顿时就明悟了:这家人不认字。
但王管事漏了林秋意。
林秋意此刻正盯着那份合约,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
她前世有练过书法,练的就是繁体字,因此不仅会认,还会写,丝毫也难不住她。
在读到某一条款时,她眉头突然一皱。
“王管事,这是啥意思!
要我们家在合约期内,也就是一年里,每天都给你们提供一百斤干木耳,若是做不到,那就要把先前卖木耳的所有钱退给你们。
这一条,是不是太坑人了些!”
林秋意赫然抬头,目光不悦地看向王管事。
就在她吐出那话的瞬间,王管事脸色就变了。
既为她认字而震惊,又为她戳破了这合约内容而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