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之前是秘密滞留在美国，所以离开的时候，向前也只能独自离开。回到纽约分公司之后，他就换回了那位顶替他回国的美国分公司保镖的脸，走正规渠道飞港岛。

为什么是港岛而不是沪城？

开什么玩笑？他先斩后奏滞留美国，惹得郑贤直接打电话过来骂得狗血淋头，现在他敢立刻回去吗？

怎么也得在港岛呆几个礼拜避避风头。

候机室里, 向前正琢磨着避难时间呢，一个头戴大礼帽的老头突然坐到了他身边，惹得花花公子直翻白眼。

“墨菲斯托先生，好久不见。”向前左右环视，除了墨菲斯托外，身边没有其他人；离他最近的是坐在七八排开外的其他旅客。

“不用担心, 詹姆；没有人在听我们谈话。”

向前冷哼一声，“我不担心别人听到我们谈话，我担心的是监控室里的保安看到我一个人自言自语, 把我当成精神错乱；我不想错过这班飞机。”

墨菲斯托的人间投影是一种非实非虚的存在；现场的人都能看到他，但是通过摄像镜头来看却空无一物。向前相信，此刻机场监控室的屏幕上只会有自己一个人，绝对看不到墨菲斯托的身影。

美国人自从911之后就对机场安保极为上心，要是监控室里的保安把向前认作有潜在威胁的精神错乱者，说不得就要来当面调查一番。

“我希望你能主动错过这个航班。”墨菲斯托用暗哑的声音说。

“为什么？你要把这架飞机拖进地狱去。”向前头也不抬地问。

墨菲斯托叹了口气，拄着拐杖在地上不停地点着，似乎有些不安；“我遇到麻烦了，希望得到你的帮助。”

“请允许我拒绝。”向前依然低着头，手里拿着机场免费发放的旅游指南，仿佛看得津津有味。

“请不要急着拒绝，卡玛泰姬的法师。”墨菲斯托刻意提起向前的隐秘身份，“我的麻烦同样也是人间的重大危机, 你有责任去解决它。”

向前冷笑：“我可以想象得出来；但是我也可以确信这个危机对你的威胁更大一些，否则的话, 你不会一见面就承认自己遇到了麻烦。只有在确实有求于人的时候，墨菲斯托先生才会表现得如此诚恳。”

“我可不仅仅是为了自己。”

“哈哈，这是本世纪以来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墨菲斯托先生。”

“那你姑且当做笑话来听, 我可以把前因后果都详细地告诉你。”

“抱歉，我没兴趣也没时间听你的故事。如果你确实很着急的话，我向你推荐一位资深的法师帮助你解决困难——至尊法师古一。”

墨菲斯托被向前的油盐不进弄得无可奈何。

“开价吧，詹姆；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拿得出来。”

向前终于第一次抬起头来：“我想知道死亡为什么关注我，你能解答我的疑问吗？”

墨菲斯托为之语塞。

“神的意志不是我们能够揣测的。”地狱大君以罕见的郑重语气解释道。

向前冷笑：“真难得，墨菲斯托也有如此战战兢兢的时候。”

“那是我们的创造者，地狱维度真正的主人。”墨菲斯托说，“我们的一切，包括生命，都只有在祂的许可之下才得以保障。”

“你们真的有生命吗？”向前的问题来得十分突兀，“如果你们也是生命，那么，什么才是死亡？”

“你什么意思？”

向前以莫名的语气继续说道：“一切拥有灵魂的智慧生物死亡之后，都会与地狱维度产生灵魂共鸣；这是世界自然演绎而成的法则。所以地狱维度是相对于‘生’而存在的‘死’。”

“那么，从一开始就诞生于‘死地’的你们——也就是地狱生物，究竟是什么概念下的存在呢？”向前幽幽地问道。

墨菲斯托愣住了。

向前的问题其实类似于人类哲学中一个形而上的问题：我是谁？无数才智杰出之辈为这个问题绞尽脑汁而不得其解。这个问题也同样成为世界上大多数宗教的起源。

那么，当这个问题给到一个地狱大君面前时, 其心里杀伤力同样巨大。

向前问出这个问题并不是无事生非，他的确有些疑惑——自从“解剖”了古埃及阿米特神并与死亡对话之后, 这个问题就一直萦绕心头, 成为与灵魂宇宙来源并列的又一个未解之谜。

“我……从来没有想过。”墨菲斯托的答案听来难以置信，“奇怪，在你提出之前，我竟然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向前讶然道：“你从人类文明的远古时代就行走于人间，从古典时代就多与智者、哲人相交往，竟然从未对此思考过？”

“没有！”墨菲斯托脸上一片茫然，而后却渐生恐惧之色；他不仅开始喃喃自语，而且神情开始恍恍惚惚，身影也随之模糊起来。

就像遇到了信号干扰的电视屏幕。

向前看到这副景象反倒有点不满：“嘿，别在这儿弄出什么大动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就回家去慢慢想。”

这么大个人，在机场的候机大厅里一卡一顿弄得跟卡帧一样，想不引人注目都不行，这不是给他找麻烦吗？

向前看着仿佛陷入思维混乱的老魔鬼，心里打定了主意；要是实在不行，就指着这老头说是变种人超能力失控了。

一个会瞬间位移的变种人老头总比大魔鬼化身更容易让人接受。

幸好，墨菲斯托很快就稳定了下来。

“你打开了一道危险的大门，詹姆·锡安。”墨菲斯托不无怨毒地看着年轻的卡玛泰姬法师。

向前无辜地一摊手：“如果真有那么一扇门的话，那扇门本来就在那儿，只不过你从来都没注意，而我替你指了出来。话说回来，那扇门背后是什么？”

“我不知道；”墨菲斯托的声音变得冰冷，“我只知道，这个问题非常危险；但凡我萌生了一窥究竟的念头，就直觉感到将遭遇莫大的危机。”

“那又怎么样？你们地狱生物又不会真的死掉。”向前意在怂恿，“无非就是回到灵魂熔炉而已；但是你面对的却是直指地狱生物本源的真相。说不定掌握了真相，就如同掌握了真名，能借此掌握所有地狱生物呢？”

在卡玛泰姬的记载中，地狱维度有一个流传甚广的传说：每个地狱生物的真名都带有这个生物的真实力量，也直接链接着它的灵魂。

一旦被强大的存在掌握了某个地狱生物的真名，那么这个生物的生死几乎就全盘操控于他人之手了。

“不用在这里试探我，詹姆·锡安。”墨菲斯托冷冷瞥了向前一眼，“地狱生物的真名确实带有灵魂中的真实力量，但是并不会因为一个名字就被他人所操控——哪怕对方是地狱大君。”

“哦哦……”向前没有丝毫小心被拆穿的尴尬，从容地往椅背上一靠，继续阅读手里的旅游指南。

墨菲斯托怒极反笑：“你尽管袖手旁观吧，当人间化作地狱的时候，你会后悔的。”

说着，墨菲斯托的身影渐渐消散；周围的人熟视无睹，完全不知道有个地狱大君刚刚来了又走。

向前听到广播里传来了通知他所乘航班登机的消息，于是慢条斯理地整理行李，翻找登记卡；一切就像个普通的乘客。

“好吧，我可以分出一部分灵魂通道给地狱边境，你的小女朋友会得到极大的好处。”墨菲斯托的身影再次显露出来。

向前根本没抬头，继续整理着行李包，他的声音细若蚊呐：“我要的不是这个，丽亚娜也并不想依靠灵魂来提升力量。”

“那你想要什么？”

“让我想想。”向前终于“整理”好了行李，“首先，如果今后死亡再次经由地狱生物的手来对付我，你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地狱边境一战，向前差点着了死亡的道；要不是灵魂领域中的凤凰之力，再加上老师在旁护法，还真不那么容易脱身。

“不可能！地狱维度的生物没有谁能对抗死亡的意志。我们无法背叛死亡。”墨菲斯托辩解道。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看来你手上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筹码，这笔生意谈不了了。”向前起身就要走。

墨菲斯托急忙道：“除了与死亡对抗，我可以答应任何条件。”

“任何条件？”

“是的，任何条件。”

“不讨价还价？”

“是……咳……你不如先说来听听。”

向前“呵呵”一笑：“我要求你从此不再进入人间——包括投影和真实力量在内。”

墨菲斯托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智慧生物的灵魂是地狱生物力量增长的源泉，如果不能进入人间主动引诱堕落灵魂，就意味着墨菲斯托从此只能坐等地球人死亡后的灵魂共鸣。

但是这种死后的灵魂要给所有地狱领主分的，虽然墨菲斯托作为地狱大君肯定能分到很大一份，但是谁不喜欢开小灶呢？

而且，被魔鬼引诱堕落的灵魂，其质量明显比正常死亡的灵魂要高得多——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圣凡冈撒契约。

“我可以答应其中一部分条件。”墨菲斯托深思熟虑后再次开口。

向前问：“什么叫一部分？”

“我可以不再进入人间，但是时间上要有所限定——不能是永远。”墨菲斯托说，“没有一个地狱大君会答应这样的条件。”

“哼哼……那么你能答应的时限是多久？”向前冷笑着问，“别拿三年五年来糊弄人，你打个盹的功夫都不止这么点时间。”

墨菲斯托坦然回应：“那不如由你来确定这个时限吧？”

“我来说？”向前笑得不怀好意，“我怕我说了你不敢答应。”

“讨价还价而已；我们都是很有信誉的生意人。”墨菲斯托如此自称。

“那就……先说说你遇到了什么事？”向前突然话锋一转。

墨菲斯托愕然以对，好半天才重新泛起那种骗人时常用的和煦笑容：“你果然是个出色的生意人，了解事实之前绝不轻易开价。”

“其中不乏你的教导，墨菲斯托先生。”

当年初出茅庐的向前也是吃过墨菲斯托的亏。

“事情起源于我的一个助手；”墨菲斯托开始述说，“我的领地十分庞大，每天进来的亡魂数以百万计；不仅仅是地球人。你也知道，我更喜欢派出分身投影到各个世界转悠，所以就需要有人帮我管理领地上的事务。”

“其中一个助手——洛克——他背叛了我。”墨菲斯托说起来时神情平静，仿佛说的不是一个背叛的敌人，而只是一个无关路人。

随着地狱大君的述说，向前逐渐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一个叫洛克的魔鬼——虽然比墨菲斯托的阶层低一些——长期以来都是墨菲斯托管理领地的助手。

用人类社会的话来形容就是：这位助手在日复一日的管理工作中发现了一丝制度上的漏洞，于是借机暗中昧下了一批高质量的灵魂。

更重要的是，这位魔鬼洛克拿走灵魂并不是单纯的中饱私囊，而是有一个更重大的计划。

洛克利用这批高质量灵魂的力量塑造了一个魔鬼胚胎。这种胚胎在地狱维度并不常见，将胚胎植入某个雌性地狱生物体内，就能诞生一个一出生就颇为高级的魔鬼。

整个过程虽然繁琐且成功几率不高，但是在地狱维度，一些高阶魔鬼也会特意用这种方式专门培养一些强大的部下。

而洛克的计划却不仅如此；他利用管理权限，寻机让分身携带着魔鬼胚胎偷渡到主物质位面，并将灵魂胚胎植入了一个人类女性的体内。

整件事发生于十几年前，墨菲斯托直到最近洛克从地狱维度失踪，才有所察觉。

“不奇怪，背叛这种事情地狱维度里每天都在发生。”向前听过后颇有些不以为然，“区别只在于这个……洛克？他背叛的人是个地狱大君，所以，他比其他地狱生物都更有勇气一些。”

“地狱中的背叛从来都不需要勇气。”墨菲斯托幽幽地说。

“说得对，他们需要的是智慧。”向前说，“背叛一个地狱大君，还能让地狱大君如临大敌，不得不向卡玛泰姬服软请求帮助；普通魔鬼可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