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柏林有心询问江阳,见吴哥这个大喇叭在场,只得忍耐。
恰好钟源回来,他便使了个眼色,好兄弟有默契,后者心领神会,随便找了个话头,把吴哥引开了。
李柏林悄声问道:“井甜跟你说了些什么?”
江阳斟酌片刻,没有说出实情,有所保留:“她说电影项目是水哥一手促成的,我有很大机会入选男主角。”
“水哥的项目,那——”李柏林一点就透,喜道:“那十有八九是你的囊中之物啊!”
“嘘,”江阳还没跟赵胜男通气,不想把话说得太死:“等我消息,如果尘埃落定,我请你们吃大餐。”
“好,等你捷报!”李柏林欣喜应道。
如果真如井甜所说,那《重装夫妇就是九音文化力推的电影,恐怕林导这次的海选是为了《赤海行动,群像戏的男配可比前者的含金量高不少。
此时,江阳的电话响起。
“太好了,来得真是时候。快闷死了!”
他借口接电话,离开会展厅。
另一边是月半湾工作室的得力干将郑哥,说是受赵胜男所托,解释下《重装夫妇的前因后果。
总而言之,京都和魔都两边消息没同步好的原因。
赵胜男最近忙得焦头烂额,看了好几个地方,始终把公司地址没定下来,何况还要招兵买马,忘了这茬,同时,她以为张淼会和江阳通气。
张淼同样要搭建京都的分公司,他心想江阳是由赵胜男负责,就没提过此事。
闹了一个大乌龙,江阳有点无语,有点惊喜,更有点担忧,枪战片可不像都市片那么容易上手。
挂掉电话后,他没回会议厅,揣摩着枪战片的精髓,直接熘到楼上。
路过休闲区的时候,他一眼瞅见角落中的熟人,倪嘉和楚默砚并排坐着。
倪嘉正襟危坐,神情严肃,频频点头。
楚默砚同样看见了他,用力挥手。
江阳见躲不过去,便走到那里。
“顾导,您在?”江阳惊奇道。
倪嘉对面的人是顾飞红和另一位资深女演员,在《五十度灰中饰演女警察。
难怪倪嘉一副好学生的模样,乖巧的不得了。
“我妈在讲戏,你也来听听,”楚默砚笑道。
江阳却之不恭,留下来旁听。
听了一会,大致摸清前因后果。
顾飞红讲的戏是后半段,《五十度灰中女警察和女主黎杏对峙的一段戏。
女警察在监控中警觉到黎杏在原振海到勐烈攻势下,芳心大乱,似乎对调查任务不上心,出工不出力。
在女主的报社门口,把她拦下来,两人起了争执。
从只言片语中,他听懂了,顾飞红认为倪嘉的表演‘有气无力’,没有全心全意维护原振海的上头情绪,不太像是热恋中的人。
按照剧情,深陷入原振海爱情攻势的黎杏雌性激素飙升,她是好斗的母狼,是外柔内刚的守护内心世界的静默人,但不应该是倪嘉演绎的那种怯怯的感觉。
茶桌上,顾飞红要求两人对台词。
江阳早已打开手机,调到了那段台词,竖起耳朵听着。
女警察:“英俊的亿万富翁,哈,迷得你神魂颠倒,就像那些跳楼自杀的女孩子。”
黎杏:“你想说什么?”
女警察:“你找到什么线索?”
黎杏:“暂时没有。”
女警察:“是真的没有,还是说你已经乐不思蜀,在豪宅和跑车里迷失自我。别忘了,你是我的线人。”
黎杏:“那又怎样,没有真凭实据,你要我凭空捏造不成?”
女警察:“至少不该是你现在这样,和原振海如胶似膝,天天发呆,然后露出痴傻的笑。”
黎杏:“你知道吗?你这种行为叫钓鱼执法,法律早就禁止这种行为了。”
女警察;“是吗?那我明天去找原振海道歉,不该把线人安排到他身边。”
黎杏:“我无权过问你的行为,我只是想说,你先入为主,对原振海进行了有罪推定。”
女警察:“我不会对任何守法公民进行有罪推定,我只是相信证据,相信逻辑链。事实就是,和他交好的女生,一个接着一个的‘自杀’,我不得不怀疑。”
黎杏:“你有没有想过,那些女生与原振海分手后,只是接受不了巨大的落差,从魔都之巅坠入凡尘的那种高度差?”
女警察:“那你呢?原振海明天和你分手,你能坦然面对平庸的千疮百孔的生活?”
黎杏:“我……至少我不会轻生,我会自由地活着。不做一个失败的逃避现实的殉情者。”
女警察;“听听,你说的话。你还是人吗?”
黎杏:“我……对不起。”
女警察:“你要是有悔改的心,就找机会潜入原振海的书房,找到他心理医生的诊断日志。”
黎杏:“不可能,我不是给你道歉,我是给那些女生道歉。我也对她们进行了有罪推定,和你一样的毛病。”
“停——”顾飞红喊道。
江阳抬头,这两人的台词只说到了四分之一,情绪层层递进,他才刚进入状态。
说来也是奇怪哈,他挺喜欢看女人吵架的。
顾飞红露出温柔的笑容:“两位的发挥进展神速,可喜可贺。不过在我看来,咱们的进步空间也是巨大的。”
“嗯,”倪嘉点头,顾导说话委婉,她早察觉到自己表演的不足了。
台词照本宣科,没有焦急的护佑原振海的心态,像是是没有感情的播报员。
只能说,自己没有带入进去,没有塑造出那种信念感。
“倪嘉小姐,我想问你,你有没有过吵架的经历?”顾飞红笑着提问。
“我……没有,”倪嘉轻轻摇头:“我是有着急的时候,但是长达几个轮回的吵嘴,我没有经历过。”
楚默砚:“你和小江江第一天的问题一样,眼神戏也欠火候。不过他好在台词少,省了不少麻烦。”
“对,”顾飞红比喻道:“你应该表现得像是凶狠的母狮子,但是你在片场,在刚才,目光畏畏缩缩,飘忽不定。你是怕阿蓝记恨你吗?”
饰演女警察的阿蓝笑着安抚说道:“倪嘉别多想,拍戏而已,吵得脸红脖子粗,导演喊cut后,谁也不会往心里去。”
倪嘉咬着嘴唇,点了点头,眉间愁绪和困惑难掩。
说到底,还是个人气场问题。
倪嘉似乎活在了紫菱的角色下,始终没有走出来,永远是单纯小白花的模样。
顾飞红点出了这个问题,建议她多看看别人的表演,尤其是坏女人的表演。
这时,楚默砚带着她成熟的方法论而来:“我有一个好主意。”
“什么?”顾飞红问道。
楚默砚:“我以前在国内也很,怎么说,娇羞内向?嗯——也没到那个程度,反正就是不外向,遇到争执也不爱维护自己的观点。后来留学的时候,老师指出我这个缺点,就是说不要回避争执。他教了我一个小技巧。”
面对年纪相彷的楚默砚,倪嘉心理压力骤减,她微笑道:“洗耳恭听。”
楚默砚:“你走到人潮汹涌的大马路上,假装自己在走时装秀,遇到对面的路人看过来,不要低头,不要回避目光对视,要坦荡荡地盯着他的眼睛。根据我的经验,只要你不转移目光,一般的路人在三秒内就会避开目光。”
“这样就可以啦?”顾飞红问道。
“嗯,原理是相通的,”楚默砚回忆着过去:“我在我老师的训练下,敢于在公众场合坚持己见,不会刻意的回避争执。回避目光,其实就是不太自信的表现。”
倪嘉,她就是那种遇见熟人不敢打招呼,远远绕路的小女生。
现在要她去上大街和人对视,简直是要杀了她一般。
“好,我试一试,谢谢默砚,”倪嘉却不能否决,她也知道楚默砚的方法至少听起来很可行。
楚默砚:“不用谢,大家一起进步。小江江就做得挺好,他性格也不外向,但从来没有回避过目光对视,反而会主动微笑或者说话,没有那种逃避的情绪在。”
“行了,”顾飞红用手机回着消息,说道:“那倪嘉小姐,请你琢磨一下,这场戏估计两天内搞定。咱们就只剩下古堡的激情戏和去余杭拍直升机的那场戏了?”
“没错,应该可以在半个月内结束,”楚默砚说道。
“不一定,也要看余杭天气,碰上梅雨时节,耽搁十几天也是无奈,”顾飞红起身问道:“那我先回家了,你要和我一起回去?”
楚默砚轻轻摇头。
五分钟后,茶桌上只剩下江阳和倪嘉。
见那几人消失在视线里,倪嘉瘫倒在桌子上:“完蛋,我真的不会吵架。”
江阳吃着盘子的坚果:“你怕什么?”
“我不知道,”倪嘉揉着太阳穴,很是苦恼:“正常人不都是怕吵架吗?”
江阳:“嗬,我都算非正常人了。”
“我没有那个意思,”倪嘉苦笑道:“我想不通,为什么吵架。”
“哈哈,”江阳耐心解释道:“这个社会上贱人很多的,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适当的吵架是为了长久的不吵架,战胜与和平从来都是一体两面。”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倪嘉重复着这句话,若有所思。
江阳:“要不怎么说永远是老实人受伤?你的权益受到侵害,你不反抗,那就怨不得别人了。读中学时候,我也内向不爱交际,但我人高马大,不怕事。哈哈,倒是没人敢惹。”
倪嘉抓着头发:“啊,太难了。道理我都懂,但是和别人起了口角,我都一天心神惶惶。”
“你看那些影视作品,那些小说和诗集,很多歌颂母亲,说是为母则刚。争吵也可能是护子心切,出于大爱。当你有了想守护的,你就不能退。”
江阳:“就照着默砚的说法试试,我觉得挺好。或者,你可以和小菜玩对视,看谁表情先绷不住了。吵架的时候眼神要狠,不能飘,要坚定不移。”
倪嘉苦笑着点头:“谢谢你啊,我请你喝丝袜奶茶!”
“行啊,龙帆也说这家酒店的丝袜奶茶好喝,”江阳想着回房间也没事干,欣然答允。
“是好喝!”倪嘉来了兴趣,不再愁眉苦脸:“我很喜欢奶茶,经常在家自己做。但是正宗的丝袜奶茶还是得来港岛。”
“丝袜奶茶和丝袜是什么关系?”江阳顺口问道。
同时,他发现一个小细节,自己是个标准的懒汉,在哪个地方待着都是在酒店睡大觉。
不像赵锦芒、龙帆她们,一有时间,会在网上查找攻略,在休假时间寻找当地的美食,体验风土人情。
如果不是倪嘉提起丝袜奶茶,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在港岛。
倪嘉侃侃而谈:“丝袜奶茶就是港式奶茶啦。只是制作的时候,要用到棉纱茶袋过滤茶渣,时间长了,过滤红茶的次数变多,茶袋的外观就像是女人的肉色丝袜。”
“优秀!”江阳和女生相处,自动把牛逼替换成了优秀。
这时候,服务商送上来奶茶以及赠送的一盘马卡龙。
江阳肚子饿了,拿起粉粉绿绿的马卡龙咬了一口,齁甜齁甜,连忙放归原位,要不是倪嘉在场,恨不得吐出来。
倪嘉兴致勃勃地介绍:“你喝喝看。我特地去问了酒店自制的丝袜奶茶原材料,是斯里兰卡红茶和荷兰的黑白澹奶。”
江阳抿了一口:“嗯,醇厚浓香,口感顺滑。好喝!”
然后咕噜噜饮下一大半杯,这让小口嘬着奶茶的倪嘉欲言又止。
这个男人明明很帅却太过粗鲁!
……
加国,托伦托市。
柳云笙回到市区的公寓,从地下停车场上楼,人在电梯间里,仍然冥思苦想。
“苗金花那个蠢货,就不能制造一些‘意外’,送黄星早日归西?非得留着他一口气吊着,半死不活。以后肯定是个祸患。”
起初,两个人秘密谋害黄星。
柳云笙负责买通一个出狱的瘾君子,安排他开着卡车,在荒郊野外埋伏,撞击黄星的车,造成车祸假象。
苗金花负责给黄星的汽车安装gps定位,同时破坏警方的侦查。
原本以为一劳永逸,从此共享荣华,谁知道黄星这个挨千刀的,坏人活千年,硬是只损失了一双腿,挺了过去。
柳云笙就琢磨着,上次我是主力,这次该你上场表演了吧?
但是苗金花每次说得斩钉截铁,可次次事到临头,又不敢下手了。
两个人优柔寡断,就只得在饮食上做手脚,期冀黄星早日超生。
于是拖到了现在这幅局面。
回到公寓,他在玄关换鞋,高声喊道:“老婆,我回来啦!”
“笙哥,你终于回来了,”一个娇俏的少妇柔声说道:“嫂子去杂货店买烧烤料了。”
柳云笙奇道:“金月,你怎么来了?”
这位妙龄少妇正是苗金花的妹妹——苗金月,也就是黄星的小姨子。
“我在网上看到江阳托人发的寻人启事,就过来问问你情况,”苗金月说道。
加国的华人抱团取暖,有自己的圈子。
苗金月经常浏览一个在加国很火的华人论坛,在首页看到江阳发布的寻人启事。
转念一想,她也许久未曾看望姐夫,便驱车从滑铁卢市赶到了托伦托市。
来到姐夫他们一家人曾经入住的公寓,却被管理员告知他们早就搬走了,于是来柳云笙这里打探情况。
柳云笙一愣:“江阳?黄星前妻给他生的那儿子?”
苗金月点头:“对啊,那小子长得比他爸俊俏,都进军娱乐圈当明星了。”
柳云笙轻笑道:“老黄俊俏?你怕是没见过江晚秋,那才叫人间绝色。老黄只是不拖后腿罢了!”
“那又怎样?还不是离婚了,”苗金月撇撇嘴:“行了,咱们别瞎扯了。我想看看我姐姐和小侄女她们,对了,我姐夫恢复的怎么样了?”
“好得很哩,农场的空气可新鲜了,”柳云笙打着哈哈。
“那明天你带我去,”苗金月说完,就要离开,回到酒店。
很意外的,柳云笙拉住了她:“住酒店多生疏啊,就在笙哥这里屈居一晚?”
“不生疏吗?那你不接我电话,我姐也不接我电话,我以为你们死了呢,”苗金月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柳云笙叹道:“你姐他们躲着警察,要是被引渡回国内,那不是牢底坐穿?”
“放手,我要走了,”苗金月不耐烦地说道。
“哎幼喂,小时候挺娇羞的姑娘,咋长成了小辣椒,比你姐姐有个性,”柳云笙调笑道。
苗金了冷冷一笑:“怎么,想跟我上床?抱歉,你太丑了。你要是我姐夫那长相,本姑娘还会考虑一下。丑拒!松手!”
“你这话说的就太难听了吧,”柳云笙脸面无光,第一次被这么直白地拒绝。
苗金月扬起下巴:“你老婆在厨房给你做红烧肉呢,你在这拉拉扯扯,老娘没打死你都算是圣母玛利亚附体了。”
“什么?”柳云面脸色一变:“那你说我老婆去杂货店了。”
苗金月莞尔一笑:“我骗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