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米尔医生对甲板上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他不喜欢冒险,一点也不喜欢。
失败了直接大结局,沐白的计划纯粹就是赌博,他已经明确反对过了。
这次跑团,从开始到现在,没有一件事是顺利的,刚开始死了雇佣兵,第二天丢了机械师。
队友却不反思,反而更加鲁莽。
卡米尔不理解。
他把医务室的门反锁,脑袋埋进枕头里,屏蔽掉周围的一切。
可惜,医生不知道,周围的一切不会轻易抛弃他。
而且,跑团过程中胡思乱想,有时候会招来不必要的灵感检定。
比如现在……
【灵感,检定/出目,
60/97,大失败】
“……”
卡米尔无法停止思考。
他扭了扭屁股,钻进枕头深处,却依然无法抵抗来自四面八方的负面情绪。
什么暴风雨?什么五月花号?通通不存在。
只有自己才是真的!
沐白想送死就去送吧,都是他自找的。
自己在现实中,不过是被医学院劝退的失败者,何德何能配当医生?
明明已经很努力了,却依然无法战胜那与生俱来的生理反应……
但现在思考这些,完全没有用。
对于卡米尔来说,未来已经注定——他没有未来。
纯白空间的游戏,没有尽头,玩家的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在某次跑团中莫名死掉。
肉体消失,精神毁灭,什么都留不下。
卡米尔突然发现,自己需要一封遗书,他能活过上次跑团,完全是运气好而已。
命运不会眷顾他第二次了。
纸和笔,医药箱里好像有。
他抬起头,发现医药箱不在床边。
坏了,柜子里也没有。
他把医药箱放哪了?
慌乱间,一只冰凉的手,将宝贝箱子交到医生怀里。
“谢谢。”
医生习惯性答应后,突然觉得不对,自己明明把门反锁了,医务室里怎么还有其他人?
他猛然抬起头,看到那个领航员站在自己面前,身体前倾,全身上下都是湿的。
领航员咧开嘴角,露出雪白的牙齿,声音阴沉,有些瘆人。
“医生,我不舒服。”
“哪,哪里不舒服?”
“这里,”领航员拍了拍脑门,肩膀僵硬,呓语道:“很凉。”
卡米尔医生伸出手背,贴在领航员脑门上,想估测一下体温,发现那里烫得吓人。
在这个医疗手段匮乏的时代,船员发烧后生还率很低,大部分病人会被直接扔进大海。
卡米尔打开医药箱,发现里面只有泻药、松节油、水银,外加各种药膏。
自己只是个外科医生。
没辙了。
“你先躺下,我去准备湿毛巾。”
医生转身向门外走去,却突然察觉到一阵猝不及防的冷冽,直冲后背。
“医生,我问过大海了,大海说我,没错。”
【伤害:1D3=3】
【敏捷,检定/出目,
60/74,失败】
完全没有反应的时间,卡米尔就被神情呆滞的领航员重重砸倒在地,喉咙被老虎夹般的手腕死死钳住。
糟糕!
【窒息,过意志检定】
【意志,检定/出目,
60/3,大成功】
卡米尔现在就是非常后悔,后悔没跟沐白一起去甲板。
哪怕多呼吸一口新鲜空气也好!
意志的力量,在绝境中迸发。
医生用尽肺部的最后一点空气,喊出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呼救。
然后……
仿佛意念操纵一般,求生之门被一脚踹开,沐白扶着机械师,连同大雨过后的新鲜空气一起,涌进房间,将自娱自乐的负面情绪一扫而光。
但沐白没有察觉到异样,只看到卡米尔和空气搏斗。
与此同时,医生感觉脖颈一阵轻松,每个细胞都充斥着劫后余生的快感。
“太好了,咳咳,你竟然还活着……”
沐白不仅活着,而且完好无损,连san值都没掉。
医生这话让沐白很奇怪,他把机械师扔到床上,扒下湿透的衣物。
“快点行动吧,伤员需要治疗。”
一道贯穿伤口,从腋下延伸到手臂,赫然出现在卡米尔医生眼前,和船长军刀的刀锋相吻合。
仿佛解除封印一般,鲜血,源源不断。
沐白猜测,机械师被困在油画里的时候,时间应该是静止的,不然绝不会撑这么久。
卡米尔医生感觉一阵恶心,他请求沐白离开医务室。
“你在这里,我会紧张。”
“……”
对于这个莫名其妙的提议,沐白本来是想拒绝的。
虽然没人在乎,但自己名义上仍然是医生助手。
但他看到蒂奇隔着窗户向自己招手,只好改变主意。
沐白祈祷医生能和自己一样可靠。
在医务室门外,刚刚清理完甲板的蒂奇,焦急万分,战斗中失去的四点san值让他很不舒服。
“怎么了?”
“怪物逃走了,但它丢下了这个。”
蒂奇将一本字典一样的厚书交到沐白手上。
是琼斯船长的航海日志。
“上面有什么?”
“我没看,上帝知道我不识字。”
然而真实理由是,蒂奇不敢随便翻线索,害怕再次掉san陷入临时疯狂,想让沐白先打开。
对此,沐白一笑置之。
【另一门语言,检定/出目,
40/37,成功】
【图书馆使用,检定/出目,
30/13,成功】
没有机关,不会掉san。
航海日志是防水的,上面的字迹依然清晰。
上面的记录,应该是从战争结束后开始。
叙事方式,有些古怪。
……
[一五八八年十二月二十六日
战友和敌人的残肢混在一起,头颅则要单独存放,作浓汤中的上等佐料。
我也不例外。
在海底深渊,活人永远无法涉足的地方,物质,凝结成高不可攀的伟大存在,注视着来自浮世的沉淀。
也包括我。
我是祂的一部分]
……
后面好几十页被撕掉了,剪切线很整齐,令沐白回想起小时候为了叠纸飞机而撕坏的笔记本。
显然,记叙者并不打算留下太多信息,他写航海日志,更多是打发时间的消遣。
抑或是自嘲。
但最后的几页,船长没有及时处理,或者说,懒得撕。
上面交代了五月花号最近一次献祭的经历,和这次航行惊人相似。
……
[一六一五年九月十六日
我看着他们笑,看着他们举杯狂欢,把酒瓶扔得老高。
我和他们一同许愿,希望船支顺利抵达终点。
只不过,他们的终点是另一个港口,而我,是北大西洋。
我还忘了告诉他们,这是五月花号第一次载客]
……
[一六一五年九月二十日
领航员太过年轻,直到第三天才发现航线错误,却又不敢质疑我。
于是,他被选为第一位受害者。
当领航员被扔进大海时,无人反对。
这可以理解,船员都是自私的,他们害怕发热症状传染给自己]
……
[一六一五年九月二十七日
海面平静,连续一个星期没有出现的小岛和飞翔的鱼群。
这是个好兆头。
水手们不再保持沉默,他们开始要求提前支付薪酬。
这不可能,因为倘若有人中途死亡,我就能省下一大笔钱。
并且,我也饿了]
……
[一六一五年十月一日
瞒不住了。
腐败的味道,从底层仓库开始蔓延。
大厨拿出一锅五颜六色的蠕动热食,表示这就是他们一直在吃的东西。
酒槽见底,有人在里面发现指甲和眼珠]
……
[一六一五年十月三日
大副仍然努力支持我,出于职业道德,而非忠诚。
我打开展示柜,在一众看客面前,测试了那把昂贵的步枪。
好用,提前献上的祭品,又多了一个]
……
[一六一五年十月三日
哗变是前天晚上发生的,钝器狠狠打进我的头颅,把铆钉留在里面。
我没有说话,任由他们胡闹,高举火把,扬言要把船支烧掉。
他们以为我死了,于是在我眼前围成一圈,讨论接下来该怎么办。
最终决定是,返航,原路返回。
啊哈,多么美妙的决定。
五月花号,是永远不会沉默的悬浮幽灵,它可以带你去海洋的任何角落。
唯独不能接受返航,在抵达终点之前。
仪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