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而言,即便他与心念相触,也会如同接触无形投影一般,径直将之穿透。
但此刻心魔钟微微摇晃,发出阵阵钟声,他指尖也好似多出一股磁性,与心念间多出了一股吸引。
灰雾心念被鲸吸而入,蓝光也在摇晃一阵之后窜入了他手指。
下一个瞬间,两种截然不同的心念都经由过虚幻门扉,出现在了帛阳生识海之中。
无论是灰雾还是蓝光,都萦绕在心魔钟旁,如同群星绕月。
若是仔细观察还能发现——心魔钟此刻略显通透,发出一抹极淡的乳白色光泽。
这光芒将两种心念同时包裹其中,使之与帛阳生的识海互不接触。
这便是引心念入体——御使心魔钟时,帛阳生可以短暂吞纳无形心念,但这并非“存储”,一旦时间过长,心念又会延原路退回。
是以,他没有犹豫,心神当即催动,心魔钟缓缓敲响。
一股玄妙力量发散开来,如同抽丝娘最灵巧的手,将灰蓝两种分别抽离成了对应颜色的丝线。
这一过程无须帛阳生操纵,丝线便自发编制,形成了一个朦胧模糊的人脸。
他将这一人脸称为“心魇面具”。
心魇面具一出现在识海之中,帛阳生便觉得自己好似多了另外一个人格。
最本质的人格在里,作为记忆、思维的基石,而面具人格则在其外,改变了他此刻表达出的情绪、个性。
由于心念只是寄托强烈情绪的念头,他借此所化之人格也相当模糊,但只是如此也够了。
因为他并非要借此伪装成另外一人,而是要以此作为吸引到某些“特别的存在”……
从最终效果上来说,心魇面具其实是一种诱饵,也是那种被吸引之存在的梦魇……
帛阳生聚精会神,如同一只结好大网的蜘蛛,静静地等待着猎物降临。
他不知道心魇面具是如何发挥作用的,毕竟这玩意无色无味无形,但他还是下意识沉静下来,心魔钟也变得一动不动。
下一刻,一种朦胧的突破感一闪即逝。
在他心神恍惚的那一刻,心魔钟也微微晃动,将他从莫名失神之中抽出。
这一切都发生在无声之中,甚至什么变化也见不到,但他知道——他想要的猎物……
已经来了
祂便是——心魔!
对于心魔,修仙者对之了解甚少。
有人将之理解为,道行增进过程之中,由于心性成长并未跟上,而自发出现的一种心智弱点、关隘。
也有人将之理解为,修士心性意志不稳状态下,吸引到的一种域外邪魔,以心性弱点为门扉入侵有生之灵的心智。
但无论如何,心魔无形难辨、十分棘手却是公认的共性。
有时前途一片坦荡,修士惊喜过望,却引来心魔,使得现在未来皆作一场空。
有时心魔入体而修士却无自知,待到反应过来之时,早已沦陷其中无法自拔,终化作魔头被屠戮。
正是如此,修士们对心魔防不胜防,无论何种修为境界,都为之胆寒。
但是,心魔钟却使得这一切略有改变。
对帛阳生来说,心魔不再是完全无法觉察的无形之物。
他依旧“看不见”心魔,向识海之中望去之时,却也能觉察到微妙秩序之中的那一点不和谐之处。
他知道——这便是心魔所在!
不过要狩猎心魔,光是知晓祂已经降临识海还不足够。
帛阳生心念微动,眼帘睁开,娇媚人儿、半开放的渔船竹顶,还有外头一片朦胧的河面尽数收入眼中。
刚一睁眼,他就将头一转,却是见到——本空无一人的船头,此刻竟多出了一白袍道士。
他面容俊俏,是惹人喜爱的奶油小生类型,额头梳着一缕白发,正冲着帛阳生似笑非笑。
下一刻,他嘴角高高咧起,甚至咧到了耳根,脸颊上下两瓣分离,露出灰白色的血肉。
这画面诡异而瘆人,连帛阳生都看得头皮发麻!
这便是那心魔所化,但……蓝色心念果然非同凡响,他心中情绪复杂,竟是引来了一个“大家伙”!
“终于找到你了,原来是躲在了船上!”
枯涩嗓音入耳,帛阳生目光凝重,手立刻撑在船板上,浑身肌肉都紧绷起来。
这是白骨窟修士——白炎道人,同样是炼气修士,与他同为第二境,两者实力却有天壤之别。
白炎道人一共有七道气机,单从数量上来说还比不上他,甚至质量上也说不准谁优谁劣。
但是与他不同的是,白炎道人体内七道气机已经尽数获得依托!
帛阳生思索之间,白炎道人已经发起了攻势。
只见他将大嘴一张,漆黑喉口之中便喷吐出了苍白火焰,所过之处没有烧灼痕迹,但若仔细看去,便能发现虫豸都瞬间失去生命!
帛阳生有所预料,腿往船板一蹬便侧身躲过,被刮擦过的皮肤却是瞬间麻木、失去活性。
他心中一惊,眼底闪过一丝忧色。
气机乃炼气修士“根基”,却并不直接等同于“实力”,若要发挥其威能,还需得将气机融入“依托”。
这“依托”可以是法术,亦可为法器,只有将气机融入,炼气修士才能获得与其境界对应之实力。
像白炎道人,便是帛阳生曾远远窥视过的一名炼气修士,根基不深却积累雄厚!
其两道气机融入颌骨,使口鼻之间可吞吐苍白火焰,这正是其名讳之由来。
剩下五道之中,有四道化作两股融入其双臂,最后一道则融入一白炎法术,使得其吞吐之火焰还可中途改变,端是诡异离奇!
正思索之时,帛阳生一个不查,脚下蛰伏的火种猛然爆发,虽然只燎拨到了他小腿,却也让他行动一滞。
他脸色顿时惊变,猛然阴沉下来,立刻就想要寻得“红炽炼蟒丸”。
他与白炎道人不同,虽然刚一突破便斩获圆满九道气机,但由于积累还是不够,只顾及到根基而忽略了实力。
非但法术只有炽蛇术一个,还只融入了两道气机,差了一道还无法使用,须得丹药辅助。
然而,他手向布袋摸去,手落之处却是空空如也。
别说丹药了,连他的半法器布袋都不在身上!
他猛然侧头望去,瞅见一空洞洞的眼神,只得暗叹一声,“唉,糟了……”
接着他浑身就被苍白火焰覆盖,仿佛化作了一火人!
火焰之中,帛阳生人影扭曲,浑身血肉如蜡熔,滴落在地上。
白炎道人咧嘴大笑,发出咔咔咔的怪笑,一步就到了他面前,骨臂轻松将之举起。
“给我死来!”,他眼中凶光一闪,便一脸得意地插入了帛阳生胸膛——“扑哧!”
“怎么样,痛苦吗,绝望吗?这就对了!”
白炎道人向其对视过去,试图欣赏对方脸上的恐惧,但目光相触,有人却是心头一颤。
这心颤之人并非帛阳生。
而是白炎道人他自己……
只见帛阳生大半血肉都被烧去,脸上千疮百孔白骨森然。
唯有一对眸子火烧不变,反而越发澄清而淡然!
白炎道人终于觉察到一丝不妙,指着他手指微震:
“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帛阳生脸上血肉残破,却依旧诡异一笑,笑容森然可怖:
“小道是什么人?乃赐你性命之人!”
“现在……也合该你还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