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谷雨没法跟着老爷修行。”
帛阳生不解,皱起眉头:“这是为何?”
谷雨深吸一口气,虽有遗憾却十分坚定:
“谷雨的命是老爷救下的,求仙问道也是老爷告知的。”
“老爷说过,修行一道长路漫漫,更是要消耗颇多资源、精力、时间……”
“谷雨不想成为老爷的累赘,便不能为这身外之物拖累,故而还请老爷……收回道诀!”
“修行之物需用在老爷身上,不能白白浪费!”
帛阳生心中越发惊异,哪怕现在都能从对方眼中见到其对修行的向往,但其神情中的坚定也同样不是作伪。
谷雨向往修行是真,其侍奉之心同样是真。
这其实有些超出他的预料,他本以为谷雨当初赖上他,除了求生之外,也是为了以自己为踏板进入修仙者行列。
作为从对方身上收获之机缘的回报,他不吝拉对方一把,却也并未真正在乎过她。
毕竟也就是“相互利用”罢了!
但是现在……他却对谷雨有了新的认知。
他脑中思绪流转,不同的想法在相互争吵。
一方面他考虑到了谷雨身世背景复杂,一直带在身边宛若不定时炸弹。
另一方面,也为对方态度而动容。
但更关键的是——人心难料,谁知道对方态度是真是假?
帛阳生心性谨慎,自然不会那么容易被取信,有些动容,却反而将道诀收下,点头道:
“你说得也对,那我就收回道诀了。”
“是,老爷,谷雨日后也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话音落下,谷雨心头好似空了一块,有一种空落落的失落感。
但同时,她身上也轻了不少,像是松下了一个沉重的担子。
她低着头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失落感也渐渐淡去,再抬头看向帛阳生,后者却也正看着她。
“老爷……”,她愣住了,帛阳生却未回应,似在思索着什么。
……
窗外,一道目光自下而上,一直窥视着两人所在房间。
这人双眉极淡,作尖嘴猴腮模样,双眼隐隐发红,正是类骏。
他欲入步家而不得,更是被赶了出来,鬼使神差之下,偷偷摸摸地跟上了帛阳生二人。
他手中紧紧攥住昨天捡到的棉团,瞪大了眼睛盯向房间,一眨不眨。
刚刚房间内光明大放,乃至倏忽间喷涌出白雾,都落入了他眼中,让他更加惊疑不定。
他此刻有些失神,目光不时转动一下,似在思索着什么。
这模样被街上轮值的寨卫见到了,不禁眉头皱起,提着一把铜头大刀就大步到了他身边。
脚步临近,他这才惊醒过来,望着朝他走来的寨卫,脸色顿时一变:
“啊,别来抓我!”
他怪叫一声,想也不想就立刻朝另一侧方向跑去。
而那两名寨卫见状,越发确信这人欲行不轨,大喝一声就跟了上去:
“前面那人,立刻停下!”
类骏心中发苦,不知自己怎么就招惹了两名寨卫,但此刻黄泥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已经没办法停下。
仓皇逃窜间,他也辨不清方向,身前突显一人来不及躲避,就一头撞了上去。
这人却立刻反应过来,侧身躲开,类骏便摔了个狗啃泥。
两名寨卫这时也从巷中蹿出,见其摔倒,一脚狠狠踩在这鬼祟小人背上,铜头大刀随之横在了其脖颈侧:
“看你还往哪儿跑!”,一人怒道。
“冤枉啊,我没有犯事啊!”。
类骏哭喊,两人当然不信,连连嗤气。
一侧躲过类骏的那男人,看着这一幕不由得笑了起来,却是有了几分兴趣。
两名寨卫听见笑声看去,神色顿时一变,眼底闪过一丝恐惧,异口同声道:
“见过谷先生!”
……
与此同时,帛阳生与谷雨已经出了客栈。
两人自侧道又走回了大道,谷雨此刻紧跟在帛阳生后头,脸上未做遮掩,其柔媚诱人的面容自然呈现出来。
她现在还不知道老爷要带她去哪,只是被叮嘱一路上多看看。
这一看,除了山寨的模样外,最让她印象深刻的便是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
这些目光来自不同人,却又有着相似的特性,大多人只是浅浅打量,发觉容貌惊人之后,又不免多出一抹觊觎。
觊觎归觊觎,这些人看罢还是会收回目光,但那些来自暗巷黑角处的视线却不一样。
除了觊觎之外,还带着更明显的贪婪,甚至上下仔细打量,久久不曾离去,像是在计划着什么,让人心中不安。
谷雨心思敏慧,一下便明白老爷是要让她知晓山寨中民风险恶,甚至比河稻村更甚,不由得攥起了拳头。
再复行百步,两人路过分叉一转,谷雨又有明悟,不禁迟疑开口道:
“老爷……您这是要将谷雨送到步家去吗?”
帛阳生闻见,点点头:
“嗯,我接下来要出去一趟,不方便带你。”
“我将你交予步觅山,短时间内,他肯定会好生待你。”
“待会我还会去一趟云罗荟市,给你配好药浴的方子,你记得三日一洗,这是我给你的吩咐,不必担心别的,照做即可。”
药浴的方子来自丹方,上面除了有丹药配法之外,同样也有简化版的药方,正适合未正式修炼之人夯实根基。
帛阳生现在不适合临时改变说法,重新给她道诀修炼,但也不妨碍他给谷雨做其他方面的准备。
暂托步家、准备药浴,皆是如此。
他心中做好了盘算,行进之间却觉察到了身后脚步渐缓,不由得看去。
谷雨此刻紧抿着嘴唇,脸上有失落自责之色,却在缓缓地凝出一丝坚定。
“谷雨,你心中有话想跟我说?但说无妨。”
谷雨犹豫了一下,终于坚定下来:
“谷雨不想成为老爷的累赘……谷雨知道山寨状况恶劣,但是还是想试一试……”
“试一试?”,帛阳生眼帘微睁,“你想自己一个人尝试着生活下来?”
谷雨坚定点头。
“可是刚刚路上你也见到了,以你的容貌……”,“回老爷,姜黄、黑炭、白芷粉,可调肤色、整五官。”
“即便外形改变,他们依旧会有其他地方觊觎。”,“回老爷,谷雨可杀鸡儆猴,宰杀一无背景小卒,再以外柔内刚应对有背景来者。”
她脸上闪过一丝冷冽,提及“杀人”宛若只是在说“宰杀鸡豚”,与其稚嫩面容有着些许违和。
帛阳生惊异,“那若对方依旧强硬,该当如何?”
谷雨不加思索,直接答曰:“主动创造时机,设下机关,伤而不杀,再示意合好之意。”
显然,这并非她临时想到的,其中一些肯定早有思考。
帛阳生惊叹两声,心中暗道——小看了这外表看似柔弱的少女!
他知道这些法子颇为粗糙,不一定会如她设想的一样,但是……
他定定地看了谷雨一阵,忽的笑了起来,一挥道袍道:
“既然你有心……也可,全当一场历练。”
“若是一切顺利,我归来之时,便赐予你道诀作为奖励!”
“至于日后修行辅助,就看你自己付出了。”
谷雨嗓音顿时有了三分颤意,“真的吗,老爷?”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