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临淮只是冷哼一声,不看她,也不答话。
李临淮对于白影的出现,并没有感到多少意外,她一直隐身追踪,并不露面。只是在等待时机而已。
李临淮意识到,相比以前的单纯,如今的白影确实有心机了许多,但她的心机也太过于明显,又使她显得笨拙。
他并不讨厌有心机的人,他喜欢与聪明人打交道,与聪明打交道的坏处不少,好处也不少,不管对方是敌是友,基本上是彼此一个眼神,便明白对方在想什么,下一步会干什么。
攻防合作,全都畅快淋漓。
但白影,虽然他从前连她是男日女都没有搞清楚,那是他从来都没有想到这会是一个问题。
白影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还是很了解的,她不是天生有心机的人,她现在的这点心机都是后天学来的,又因天赋有限,学得太憋脚了。还不是踏踏实实做一个实在的人,也强似如今这四不像。
反倒是那些真正有心机的人,倒装成天真无邪的样子叫人难以分辨,他觉得最典型的例子不说男的,只说女子,怀西公主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说到常久,她博览群书,又见多识广,又心事聪慧,机敏胆识过人,要说心机,她定然是他见过的女子里最有心机的一个,然而偏偏她又最不屑于玩弄心机。
爱了就是爱了,恨了就是恨了。从来都爱憎分明,很少留有回旋余地。高兴了就眉开眼笑,笑得眉眼弯弯,不高兴了就横眉怒目,放声大哭,率性得很,从不掩饰。常久从小在长安的繁华世界里长大,出入宫廷如行走在自家大院,应该是见惯各种心机手段,偶尔有些小女儿的情趣之外,从来都是天直质朴示人。
尤其是在男女之情方面,情窦初开的她,有时青涩,有时大胆皆出自天然,毫不矫揉造作更是致命地吸引着他。
白影跟着他在边地多年,边地一向风俗淳朴,她天性也算质朴,但她偏偏迷恋上了长安,这在长安待了许多年,却玩起了她并不擅长的心机,大约也长安生存不易的明证,他心底对她又是同情又是厌烦。
“将军,常久姑娘如此引人注目,想来在长安时,喜欢她的名门公子也定然不在少数。若是你最终并无法如愿娶了她,你还会一直喜欢她么?若是你最终可以如愿娶了她,你会终了一生都像现在这样喜欢她么,无论她做了什么事,你都不改初衷?”白影此问,其实也并无恶意,她对于男子的心思作为总有许多不明白之处,她不过是想借此了解一下男子的真实心思。
她其实是没有资格向李临淮问这样的话的。也不该问的。但她心里总觉得他与她之前是那样的亲近,可以说是无话不谈的,问一问也不算很唐突吧?
然而,这毕竟不是七八年前了,若是这七八年间她一待在李临淮身边,就像亲人一样,不曾离开过,李临淮或许也不会这话题有多唐突。
她的话没有说完,李临淮的脸已经黑了下来,眉头已拧在了一处,一直没有说话的李临淮终于冷冷地开了口,“白影,你这么些年,一直混迹在长安,听说你还在陈王府里混过一段时日,你难道就没有学会一些人情世故,不会辨别一下远近亲疏,不知道什么话该是你说的,什么话不是你该说的么?你问这话的时候,也不想想,你有什么资格问这样的话?常久以前如何,将来如何,我与她之间会是什么结果,与你有分毫相干么?你如此多事,到底想说什么?你直接说!”
“将军息怒。白影并没有别的意思。白影多嘴了。我一走在将军身边,心神恍惚总以为回到了多年前。不知不觉便有些放肆,还请将军谅解,莫要生气。白影心里自然是盼着将军与常久姑娘白头到老的。我不过是在长安见多了世事无常,心里有些疑惑,不自觉地便问了出来。白影向将军道歉了。”
“行了。你也无须道什么歉!你其实最应该做的是从这里消失!我不明白你为何老是要跟着我们走,你到底是什么企图?到底受了谁的指使?!”
“将军何出此言。我一路为何追踪而来,不是已跟将军说的一清二楚了么,我想重回将军身边,那怕是粗使丫头,也心甘情愿。除此而外,还能有什么呢?”
“这件事,我想之前我们之间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那日的话虽说是常久对你说的,但其实是我授意的。因为那里人挺多的,我也没有揭你的老底,还给你留了一点薄面,好让你以后可以混迹江湖。你怎么就不能知趣而退呢?”
白影沉默了一会儿,长长吐了一口气,方才缓缓说道,“将军,这些日子,我也细细想过了,在长安这些年,为了生计,我确实也做过一些不怎么正大光明的事,但我自认,并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将军的事,也就是说,在将军这里,我是问心无愧的。是以,我觉得,若是能留在将军身边做个粗使丫头,我还是不愿意放弃。我也宁愿在将军身边做个粗使丫头,也不愿意在有钱人家做小做妾。”
“听你说的这话,你根本就没有明白常久那天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当日面色惨白,神情慌乱地离开了,我以为你一切都明白了。原来你并没有!那么,看起来,我似乎很有必要跟你打开天窗说一下亮话了。”
“将军有什么话,便请直言。”
“去年夏日,天子校猎华阴时,你可曾在华阴出现过?”李临淮问出这话的同时,目光落在白影脸上,注视着她的神情变化,丝毫也不错漏。
白影果然面色忽然惨白得厉害,惨白到想别人想刻意忽略都不行,慌乱的眼神忽然闪烁起来,她不自觉地眨了眨眼,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有些口干舌燥地问,“将军,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