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高原沟壑纵横,山地深谷,盆地相间,地势起伏很大,远远看去十分不平整,支离破碎。
但在沟壑之间依旧有很多平地,有些像黄土堆成的高台,人们称之为黄土台,或者黄土塬,大多数城池便是建立在这些塬之上。
庆阳府所在的塬又是黄土高原最大的塬,又称天下黄土第一塬。
夕阳西下,庆阳首县安化县屹立在落日的余晖之中,斑驳的城墙上布满依旧未曾干涸的鲜血。
城墙下,断枪,残刀,还有数不尽的尸首。
微风一吹,缕缕腥风弥漫大地。
裴知远站在城墙的西南角,眺望着远方只剩下一缕霞光的落日,鬓角一缕白发随风轻舞。
如果朱思明这时候出现在这里,恐怕都不见得认识,昔日意气奋发、四旬都不到的裴知远,数日之间好像老了二十岁。
“裴大人,叛军估计今天不会进攻了,您去休息一下,这里有咱们守着。”
张成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个同僚,同样也没人来安慰自己。
曹鼎蛟下落不明,估计凶多吉少,大地禁卫的弟兄已经损失七八十个,他能够做的就是将冲上城头的叛军杀死。
裴知远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嘴唇,声音有些沙哑,“张大人,让弟兄们辛苦一下,轮班休息,绝不能给叛军可乘之机。”
“裴大人说的是。”
张成神色同样凝重。
下面这些叛军的确不一般,虽然大部分都是刚刚放下锄头的农民,但他们有一头狼王,还有一头狈。
想起三日前那场夜袭,张成依旧心有余悸。当时叛军刚到,没找到当天午夜便发动夜袭。
不曾想张成同样想夜袭,二者撞到一块儿,两军狭路相逢,如果不是大地禁卫够强够狠,安华城早就易主了。
想到这,张成摸了摸自己的左肩,此时依旧隐隐作痛,两层铁甲被当场劈裂,若非同袍相救,自己恐怕已经命丧当场。
不是自己实力不行,而是经验,多年厮杀的匪中老鸟的确不可轻忽。
也正是那一场大战,彻底打掉自己的傲慢,同样也给了同袍警示,毕竟谁也不能无视那两层碎裂的铁甲。
裴知远面带忧色,说道:“今天已经是第七日,不知道大将军是否能及时赶到。”
张成眼中寒光一闪,神色变得异常坚定。
“大地禁卫死尽之前,敌人进不了城。”
。。。。。。
城外,叛军营帐。
郝摇旗和宋献策相对而坐。
郝摇旗一边啃着干硬的饼子,一边喝着清水。
宋献策摇了摇自己早已喝干的酒壶,叹了口气。
宋献策看了看郝摇旗,脸色有些凝重,说道:“老郝,要不今晚再夜袭一次。”
郝摇旗摇了摇头,“不行。”
“为何?你要知道再拿不下安化,说不定援兵就要到了。”
宋献策有些急眼。
当日,邱彦超击退大地禁卫,跟郝摇旗、宋献策一番商议计划。
未免夜长梦多,当天就带人偷去平凉,可惜平凉守卫机警,几人无功。
于是兵分两路,邱彦超向北席卷固原,郝摇旗取崇信和泾川,然后裹挟饥民围攻平凉。
二人一路势如破竹,没过两天便拿下大半个平凉府,只要拿下平凉城,那就大功告成。
这时,三人出现一些分歧,邱彦超的意思是二人共同攻打平凉城。
但宋献策则认为应该分出一部攻下庆阳府,有庆阳在手,无论是延安府还是西安府的援兵很难直入平凉,如此一来也给攻打平凉争取时间,毕竟平凉城确实十分坚固。
另外,还有话宋献策没说,那就是那只铁甲精兵给他的感觉很不好,得知这支精兵就在庆阳,如果可以,必须早日歼灭。
事实证明,宋献策的感觉是对的,结果也很快得到应验。
那次夜袭是宋献策的得意之作,可就是因为那些铁甲精兵,最后功败垂成,之后顶着数倍之敌的围攻,硬是守住庆阳城。
眼看强攻数日,安华城依旧纹丝不动,又不知援军何时到来,不免有些心急如焚。
再说郝摇旗看到着急上头的老道士,不禁嗤笑一声,道:“老道士,论阴谋诡计呢,老子自认不如,可论起打战,老子甩你十八条街。”
宋献策脸色有些难看,翻了个白眼,“那你郝大将军倒是说说看,什么时候能够破城。”
“三天,最多三天。”
郝摇旗伸出三根手指,在宋献策面前晃了晃。
“这些天的攻城,老子可不是白混的,虽然死了不少人,厮杀几场。
哪些人能打,哪些人彪悍,老子一目了然,再过两天,选出一千精锐,老子亲自上阵,一场突击,定能破城。”
宋献策心中闪过一丝惊悸,同时又有一丝叹服。
这个世界鄙视链无处不在,牛金星那些正牌读书人鄙视宋献策这种不学无术,宋献策又鄙视郝摇旗这种大老粗悍匪。
直到此时,宋献策才算真正认可了郝摇旗,暗赞不亏是百战余生的老匪,果然有一套。
不过面上可不会认输,于是不屑道:“切,吹牛皮,谁不会,再说,有三天时间给你,谁知道援军什么时候到。”
“时间多的是,”郝摇旗老神在在的笑了笑,继续道:“援兵无非两个方面,要么西安府孙传庭,要么延安府,至于宁夏和临洮府,路远兵少可以忽略不计。”
宋献策点了点头,的确如此,对于孙传庭,他们是希望他来,却不希望他早来。至于延安府有些摸不透,听说是什么神武大将军掌控。
郝摇旗继续道:“西安府短时间来不了,会有人帮咱们想办法。
至于延安府,听说来了三四千人,三天前出发,延安府离此地少说也有七百里,没个七八天到不了。”
宋献策眼睛瞪得贼大,“你如何知道如此清楚?”
郝摇旗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宋献策一把抢过去,拆开一看,大笑三声。
“此等朝廷如何不灭,合该闯王得天下,当浮一大白。”
说完端起碗,将整碗白水当酒饮下。
。。。。。。
黑暗,无尽的黑暗。
不,我不要死。
我还没有振兴家业,我还没有完成使命。
我不能死,我要活,我要活。
醒来,醒来,醒来啊。
“啊。。。。。。”
一缕光明划破无变黑暗,犹如开天辟地,天地间万物衍生,活了。
“这位老哥,你醒了,你的铁甲好沉啊。”
一个魁梧少年脸上露出惊喜,眼前这个人身上中了那么多刀,有些伤甚至是致命伤。
本来以为没救了,也就是死马当作活马医,没想到居然挺了过来。
“这里是哪里?”
那人声音有些沙哑,显然是受伤昏迷太久所致。
“这儿是转角村啊。”
“转角村?”那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是隆德县,平凉府隆德县。”
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走了进来,一巴掌拍在少年后脑勺上,“真是笨得瓷实。”
“隆德县,”那人眼中露出一缕精光,“姑娘,你可知道平凉府如何了?”
“你这人真好笑,醒来不感谢我们,居然问东问西,”
姑娘奇怪的看着这人,也没生气,笑了笑,说道:“平凉府乱成一团,还好咱们走的快,要不然可就遭了。”
“乱了,真的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