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贼,男儿之事由男人来解决,将芸儿牵连进来算什么!”被逼到悬崖边的王越,不善言辞也不得不话多起来。
而且,情绪明显很冲动,脸上的剑疤都随之涨红起来。
见火候儿差不多了,再闹下去真可能冲毁王越理智的极限。老董当即转变策略,不慌不忙地坐回原位道:“老夫就是演示了一下,向你说明一个事实。”
“什么事实?”王越问道。
“你不敢杀老夫,老夫却可以毫无顾忌地杀了你们。而且,还会将任何同你们有关联的人,统统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你!……”
“我什么我?……历来王侯将相,哪个不是这般狠戾凶残?尤其是你们这么一群身怀武艺、又不受控制的社会不安定因素,若不能为老夫所用,难道还要任由你们做大做强、创造辉煌不成!”
“若非朝廷无道、昏庸暗弱,任由权贵豪强巧取豪夺、凌虐百姓,我等又岂会路见不平、主持公道?”
“所以,这便是你自甘堕落的理由?”老董继续睥睨看着王越,道:“因为朝廷无道、昏庸暗弱,权贵豪强凌虐百姓,你们便小打小闹地以私刑代替公法,以为凭借手中的剑,就能斩开混沌黑暗的世间?”
“哼,那也比你这贼臣只知争权夺利要强!”看到心上人无言,周芸开口再度抛出自己的论点。
反正她男人就是好、就是棒,绝不允许别的人诋毁。
看到这一幕,老董说不羡慕是假的:这叫啥?……这特么才叫爱情!虽然盲目,可没点冲昏理智的偏执,还叫什么爱情?
“老夫只知争权夺利?”纵然心中羡慕,他也不会惯着别人的女人,道:“老夫数十年沙场浴血、赴汤蹈火与塞外异族征战,护卫尔等一方安宁,在你眼中就是争权夺利?”
“老夫被困敌境、内外无援,都绝望地为自己挖好了坟穴,那也叫争权夺利?”
“老夫九死一生赢来战功赫赫威名,却只因与黄巾贼寇一战而败,正欲整军再战,用性命换来海内靖平,结果被一纸诏令削去官爵、夺了兵权,这也叫争权夺利!”
说着猛然转身,对着周芸怒斥道:“当老夫终于明白大汉的烂是出在根子上,欲自上而下安民革政。”
“甚至,还清除了汉室数十年宦阉弊端,改革商制以惠便百姓,收拢良莠不齐、常有犯禁乱世的游侠稳定根基时,在你眼中就成了争权夺利?!”
一番怒喝几多悲愤,道出董卓大半生坎坷命舛,更多还有不为人知的委屈和郁懑。门外二张对视一眼,知晓误会老董后羞惭不已。
董旻也不由情绪翻涌。
当初老董人生起落时,他可是亲眼看到兄长如何愁不能眠、愤不能抑的,忍不住眼角有些湿润,自言自语道:“不错,兄长打了一辈子的仗,难道就不能享受享受?”
“太,太尉……”周芸也为之气弱,愧赧不已地拂身施礼道:“小女子目光短浅、是非不分,唐突误会了太尉,羞愧不已。”
一旁王越亦有所动容,不由自主垂下手中的铁剑:“原来太尉竟有此苦心……”
老董这便扶起周芸,语气也和缓了不少,走向王越拍着肩膀道:“王师,老夫也知你志向与抱负,可你的路终究走错了。”
“手中剑只能杀人,却斩不开混沌乱世,甚至连世俗都斩不开。否则,你与周小姐也不会至今尚未完婚。”
“而且这条路也极为艰辛,老夫入堂前仔细看过了,院中弟子皆如史阿般衣单苦寒,一顿酒肆的肉食都会被他们视为珍馐,彼此谦让。名曰剑客却连剑鞘都买不起,只能按着剑柄走路,生怕割伤了大腿……”
这两点,毫无疑问是王越最为在意的软肋和痛点。
闻言他不由神态更加颓丧,喟然一叹陷入自我怀疑:“吾奋斗辛劳半生,难道真的错了么?”
心疼情郎的周芸,上前温柔地挽住他的胳膊,还目视董卓请求劝导一下:聪慧的她已看出,老董是想收服情郎的,此时温言相劝,必然事半功倍。
可她这样撒狗粮,老董又哪能如她心愿,当即点头道:“王师,你当然错了!”
王越、周芸齐齐一愣,尤其周芸更面色愕然。
老董便继续忽悠,道:“仅凭你一人声望聚拢些本性善良、遇事冷静客观的游侠,的确能小范围伸张正义。可更多所谓的游侠,又是些啥货色?”
“强者愤怒,抽刀向更强者;弱者愤怒,却抽刀向更弱者。一些泼皮无赖、欺压良善之弱流,却也自诩你们中一员,以‘侠’之名作恶……王师可不要告诉老夫,这种事并不存在吧?”
“这……”果然,王越神色更消沉了:弟子们行侠仗义,教训最多的就是这等泼皮无赖,他又岂能不知?
想仗剑荡世浊,却只能高洁自守。而自守的结果,又是弟子们朝不保夕、为爱发电,浑噩半生,连心爱女人的一片真情也只能辜负。
想到这里,他彻底迷茫了,不自觉向董卓问道:“如太尉所言,某又当如何?”
“当然是如老夫一样,用魔法来打败魔法。”
成功进入擅长的环节,老董忍不住笑了,如魔鬼般诱惑道:“世俗不是不容你么,那你便站在世俗之上,看老丈人会不会将女儿嫁给你。”
“泼皮无赖不是玷污游侠之名么,你让弟子狠狠去教训,丢入大牢让他们好好反省,提高游侠的准入门槛。”
“权贵豪强不是凌虐百姓么,那你便搜罗证据,刺探不法,发现一起查处一起。倘若官官相护更好,顺藤摸瓜连带着包庇的大官也给收拾了。”
“汝等行于暗处,却如一柄利剑悬在那些魑魅魍魉的头上,随时会斩落下来。”
“长此以往,世间安能不清明?……至于说弟子们的生活质量和社会地位问题,呵呵,还会叫个事儿么?”
饼画得越大越圆,越容易在人迷茫困惘时趁虚而入,牢牢占据他的世界观,且被视为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
畅想着老董描绘的场景,王越禁不住心驰神荡,双眼爆出渴望的光彩。
但很快,那光彩就黯淡起来:“若想如此,需有超脱的权力才行。可我等大多出身贫寒,无权无势,又岂能……”
话说一半,他突然就愣住了,目光不由看向笑吟吟的董卓。
“没错,士人门都有背景,靠着我爹推荐你儿子,你叔父征辟我入朝获得权力。但今时不同往日……”老董便转过身背对王越,道:“以老夫如今这宽厚雄壮的背影,不知是否罩得住你们?”
“太尉……”王越心潮澎湃不已,可仓促间,还是有些犹豫。
老董就不耐烦了,拉着周芸和王越挤在一块儿道:“你剑很快,办事儿怎如此磨叽?只要此时点头,秩比千石的绣衣司马一职,老夫已为你备好,比你那秩四百石的县功曹掾老丈人,要高出一倍有余!”
“等日后你架构整肃好绣衣使,成为老夫的耳目刺奸探查,官秩两千石的绣衣校尉便是你囊中之物。”
“最主要的是,虽然老夫觉得,女人只会影响拔剑的速度。”
说着,又一推周芸紧紧挨住王越,道:“但你俩患难与共,今日又好不容易心潮翻涌,不赶紧点头趁着这热乎劲儿干点啥?”
冷面内敛的王越渐渐呼吸急促,面红耳赤,眼见一个冲动就会热血上涌答应下来。
可有人比他还激动,狠狠掐了他腰间软肉一把,又气又怒地道:“王郎,太尉如此垂爱,你还犹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