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之中,杜凉已经看见了朝着自己的走来的那名刀客。
在少年的眼中,仿佛是一团冰冷的白色寒焰正在缓缓朝他飘来。
被宗师的杀意锁定。
冷汗从他的额间泛起。
手中已经拉开的重弓,弓弦越拉越长。
而且隐隐的振动频率也越来越快。
仿佛那根蓄势待发的箭矢,随时都会破空而出。
如果再不射出手中的冷箭略作抵挡的话,便必然会在下一刻被杀死。
杜凉心中如此想到。
但偏偏越是这样,越是如此……
少年死死咬着自己的牙关,依旧强忍住了动手的欲望。
这是不容有失的一箭。
他必须要等待机会。
等待老仆许六给他创造的一个机会。
正当如此想着,一股清凉之意逐渐从杜凉的心间蔓延。
再仔细看的时候,老仆许六已经出现在了少年的眼前。
挡住了陈之客的去路。
挡住了那道如白色寒焰的杀意。
“没用的。”
“你的弱点暴露得太早……”
“必败无疑。”
陈之客沉默地说道。
老仆许六没有作声,只是平静地将细剑横于身前。
不能退后,也无法退后。
西厢房窗台前三丈远的位置,是底线。
倘若再靠近一步,少年便会被刀气活生生震死。
锃!
伴随着一阵凌厉的刀光……
陈之客骤然拔刀!
四方而动天地动!
快到极致的速度!
挥刀!
无数次的挥刀!
一斩便是千击!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刀光与细剑交错,发出无数密集而细微的碰撞低吟。
听起来仿佛如黄豆般大小的雨点狠狠地砸落在地面。
然而,如此暴风骤雨般的攻势却很快被化解了。
老仆许六没有任何多余且花哨的动作。
他唯一能做的一件事……
便是舞剑。
明明手中的细剑只有一柄而已,在此刻仿佛化作了千万柄。
剑影逐渐交错,时而极淡,时而极深。
高速抖动的细剑很快便在老许的身前织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网。
这张剑网……
风能进,雨也能进,唯有刀光不可进。
二人的战斗节奏已经到了非目力所能完全看见的地步,无论是想要借此以窥先天境界的明德门守备将军赵子安,又或是在暗中寻觅机会的少年杜凉。
无数道残影若隐若现,时而飘忽向东,时而飘忽向西,时而近,时而远。
轰隆隆!
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夜空中便突然惊起了一道落雷。
季的黑夜天气说变就变。
方才还暂歇的雨水似乎又要再一次落下。
电光从云间而下,瞬时而闪。
刹那间,便将整个庭院照得极亮,仿佛如白昼一般。
然而……
便是这短短的瞬间,让赵子安的脸色骤然剧变!
庭院内,早已大变了模样。
平整的地面上满是龟裂的缝隙。
如同地龙翻身,又像是从天空而降的神罚之印。
种在内里的松树与柳枝也早早地化作了齑粉。
彻底消失。
连存在的痕迹也被一并抹杀。
马车的残骸,死去的尸体……
四分五裂。
围在院落周围的廊檐立柱也像是被无数白蚁啃食一般,露出黄色的木心,随时都有崩塌的可能。
宗师之威,恐怖如斯!
便在电光照耀的瞬间,许六与陈之客却像是说好了一般,突然收手。
剑网消失,刀光隐遁。
二人相距不过数尺,谁也没有动手的意思。
许六知道,自己无论如何绝不能退一步。
直到此刻,他才看清对方手中持有的兵器。
是一把刀。
却是一把不同寻常的刀。
刀身极狭,如弯月如铁钩。
似乎是西域那一方传入大唐帝国的兵器。
“你不是唐人?”
微微眯着双眼,老仆许六沙哑地质问道。
由于蒙面的盔甲在刚才的战斗中被余波击碎,陈之客这才展露出了自己的面容。
他的双眼透着幽蓝。
“我的父亲是唐人。”
“我当然也是唐人。”
陈之客平静地问道。
这种说法显得极为理所当然。
“你的实力退步得太厉害。”
“气息终究有些不稳。”
“我方才还未尽全力……”
“而你却只能拔剑应付,疲于防守。”
“分明是走灵动诡异的路子,却竟连一剑都没刺出。”
“所以……”
陈之客平静且认真地望着老仆许六。
“三息之内,我必斩你。”
直到现在,他依旧没有把近在咫尺的那柄弓放在眼里。
更没有将那名少年放在眼里。
就像之前所说的那样……
已入先天境界,箭矢不得伤身。
陈之客当然已经看见,但是他选择视而不见。
锃!
弯刀划破夜空!
在冰冷的月色下再一次开始急速斩动。
风起云涌!
天地大动!
似乎正如陈之客所说,许六并不能退让,退一步便意味着满盘皆输。
所以必须要付出更多的精力,更多的气息,来竭力抵挡攻势。
更可怕的是……
不知是错觉还是真实,许六觉得自己周身的一切,似乎在这一刻也成了陈之客的刀光。
冰冷的空气是刀光,脚下的龟裂是刀光,漫天的夜色亦是刀光。
许六极力控制着呼吸的节奏,便连挥舞细剑的右手竟也在不自觉地颤动起来。
快要撑不住了。
似乎是主仆二人间的心有灵犀,不远处依旧在挽弓的杜凉似乎也有这样的感觉。
从一开始他便知道今夜这场战斗极为艰难,但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竟会艰难到了这样的地步。
死不可怕。
时时刻刻徘徊在生死的边缘才是最可怕的。
在少年的眼中,那团冰冷如寒焰般的杀意似乎正在复苏。
生死……
皆系于此一箭之上。
啪嗒!
一阵极为轻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杜凉双眼的瞳孔突然微缩!
脸色骤然剧变!
那是一阵脚步声。
由于攻势太急太猛,老许的左脚已经踩在了身后的某块碎石上。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