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杜凉的眼里,现在却并不是袭击的最佳时机。
还需要再等一等。
因为那群刚刚离去的骑兵还没有走多远。
一箭并不能射杀六人。
只要发动,势必会引起其他幸存者的惊叫。
这种尖叫的高音在荒野里传播得极快,万一那群骑兵去而复返,才是真正的灾难。
只能期望于赵子安能够多将这些家伙困住,来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了。
杜凉心中如是想到。
默默倒数着,少年的双眼逐渐微眯。
持弓与拉弦的左右手也在此刻紧绷。
箭矢的羽毛被寒风吹起,如栩栩。
要出手了!
“慢。”
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身下却骤然响起了老许的声音。
刹那间,杜凉浑身一松。
那根即将要激发的箭矢如同泄了气的皮囊,变得无力起来。
“怎么了?”
少年低声询问道。
“人没走远,停在了百丈外。”
“恐怕有诈。”
闻言,杜凉的心中微微一凛。
随即松开了弓弦。
半柱香的时间很短暂,但在此刻却显得极为漫长。
正如仆人老许所言,看似急速奔赴长安的吕姓首领与其一众下属在奔袭了百丈之后,便草草地停了下来。
停下来自然是有意为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但很可惜,没有螳螂,所以黄雀也必然扑了个空。
怔怔地回望一如既往平静的马车队营地,吕姓统领凝重的脸色这才稍稍放轻松。
“看来是我多疑了。”
“这只不过是普通的避难车队罢了。”
“此番事了,需得让侯君集大人替我向汉东郡公请罪。”
“没想到莫名会得罪这么一尊大人物。”
自言自语地低声喃喃了片刻,这三十铁骑才再一次策马扬鞭,朝着长安城奔袭而去。
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要快!
一定要快!
车队的速度与马匹自然是无法比较的。
杜府众人走了半个时辰的路,对于这些轻骑兵来说,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而已。
高耸的明德门城楼之上,赵子安并没有安稳地呆在指挥所里。
而是频频在城墙上来回踱步,或是抬头望望远方,又或是低头暗骂不已。
整个人显得十分焦虑不安。
但很快……
不远处的阵阵马蹄声却让他浑身一震。
“戒备!”
“戒备!”
“弓弩手!”
“戒备!”
赵子安突然暴怒而喝道。
嗓门吼破了天际,就像是一道闷雷。
窸窸窣窣的守城将士早已待命,话音未落,城墙上便响起了沉闷琐碎的脚步声。
还有甲胄相互撞击产生的泠泠声。
便是一瞬之间,城墙上便布满了弓弩手。
“射!”
说时迟那时快,眼前着那群从黑夜中突如其来的骑兵猛然闯入,赵子安立刻毫不犹豫地发号了命令。
咻!咻!咻!咻!咻!
无数冷箭在寒风中奔袭而至,发出破空的凌厉杀意。
狂奔而来的骑兵们自然听不见弓弩激发的声音,但是却能听见那一声‘射’字。
早在‘戒备’二字从城墙上传出的时候,他们便匆匆拉下了缰绳,减缓了冲击的速度。
但赵子安似乎并不准备给这三十骑开口澄清的机会。
迅速便是一阵箭雨落下。
与战时对待敌军无异。
所幸的是,今夜的西北风格外的大。
那些射出的箭矢多半由于风阻的原因,并未造成任何杀伤。
而是如滴滴答答的雨水打落在了地面上。
虽然没有任何的伤亡,但这可让那名吕姓统领气得不轻。
是真的被惊吓着了!
赵子安当然知道城墙下的这群骑兵根本不可能是杨文干的叛军。
但是……
态度和立场是要表明的。
就这么轻轻巧巧地让人冲到城门脚下,岂不是渎职之罪?
“明德门守将……”
“赵子安何在?”
吕姓统领大声喝道。
听见远方传来自己的名字,赵子安突然有些愣了愣。
居然还认识自己?
但很快……
他意识到了不对劲。
回想起杜凉离开之前的嘱咐,这位明德门守将的心中不禁‘咯噔’一下。
那小子被抓住了?
由于禁不住拷打询问,把自己这一摊子的烂事儿给竹筒倒豆子,吐露得一干二净。
麻烦大了!
“来者何人?”
“报上名来!”
“受太子殿下密令,本将乃有专职独断之权!”
“进前一步,格杀勿论!”
赵子安沉闷地大喝道。
“本统领乃龙武军归德司戈——吕轻侯。”
“奉秦王殿下之命,前来调查天策府兵曹参军杜淹一家叛逆谋反一事。”
吕轻侯回应道。
闻言,赵子安的脸色有些难看。
是忠是奸?
是敌是友?
“只允一骑入前。”
“若有秦王殿下手札,且送上于本将军过目。”
他再次高声道。
便在此刻,一只小吊篮被人从城楼上高高放下。
尽管已经知道此时的长安城戒备极严,但吕轻侯还是有些愠怒。
他极为不情愿地从怀中轻探出一封书信,交由了自己的亲卫。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所以这么危险的事情,还是让别人来吧。
接过手札的亲卫自然没有忤逆的底气,很快便朝着城墙下策马而去。
一想到头顶上有密密麻麻蓄势待发的冰冷箭矢,一想到极有可能因为某些意外或者不慎被穿成刺猬,那名亲卫的心里想必是五味杂陈的。
所幸没有任何意外,被放入吊篮的手札很快被送到了赵子安的眼前。
在反复确认了很多遍之后,这位明德门守将的心中这才渐渐宽慰。
看起来……
是友军。
“开城门!”
伴随着一阵巨大沉闷的隆隆声音,夜晚的明德门再一次被打开。
城下的三十铁骑,如洪流般闯入城门。
人数虽然看起来少,但这威势却是极盛。
仿佛无坚不摧。
既然已经验明了真身,吕轻侯可再也不受这鸟子气了。
进了城门下了马,带着几十号人便朝着城楼上冲了过去。
赵子安自然早早地守候在了指挥所旁。
点好了灯,沏好了茶。
“吕兄。”
“多有得罪。”
“多有得罪啊!”
“哈哈哈哈哈……”
将手札极为恭敬地递还回去,他极为豪迈地笑道。
笑声很大,但却没有半点歉意。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