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州,只是一个县城,而且相对于中原同等级别的县城,它无论从人口、经济、文化、军事哪一个方面,都是远远不如的。虽然城墙是有的,不过已经年久失修,作为一座城池最大的防御建筑来说,显然是不合格的。
言州西城门外,已经扎下了营寨,来自江南东路、两浙路、福建路的三支军队,合计三千五百余人,就暂时停驻在这西城门外。
营寨从外面看上去,泾渭分明,呈品字形排列。但是在营寨的警戒上,却是有些稀疏了,除了之前被偷袭过一次的江南东路军布置了巡逻侍卫之外,其他两营的将士,只是将营寨大门紧闭,并未采取其他的警戒措施。
这三支军队,属于地方军队,更多的是为了维护一方平安,真正的战争,靠的是驻扎在京师的禁军,如此一来,纪律这般松散,也就不奇怪了。
赵夏谷趁着夜色,悄悄地翻越过营寨的木制围墙,在营地里探查了一遍,倒是发现了一些粮草,不过数量不大,想来是为了次日的饭食准备的。按照来之前赵绫绡的吩咐,先去探一遍军营,若是没有,这粮草多半就在言州城里的官仓了。
赵夏谷退出军营后,又翻越过城墙,进了言州城。对于城里的地形,他还是有些印象的。虽然没去过太远的地方,但是言州城倒是来了几次,现在是在夜里,街面上的商家都已经打烊了,对他的行踪来说,倒是很好的掩护。
言州城的官仓不大,往日里是只有一个老官吏看着门,并无其他的人手。这也是因为这座官仓,大多时间都是空的。只是近几日,把守倒是严了起来,有一队十人士兵,紧紧地看住了门口。
白日里这队官兵还是尽忠职守的,只是到了晚上,多少有些懈怠。赵夏谷到的时候,已经有几个忍受不住困意,靠在门口睡着了。绕到墙角的地方,翻越过不高的围墙,来到了院子里。
官仓被上了锁,这有一些麻烦,他不会开锁。不过这也不难,官仓前的地面上,倒是可以看见不少的车辙印,虽然因为夜色的原因,看的不清楚,但还是能确定的。为了防止万一,赵夏谷还是蹲下来,用手摸了摸,再次确定没错之后,方才离开了这里。
赵夏谷这一趟还算顺利,不仅找到了官仓,顺带连着官军的实力,也大致探查了一遍。回到红罗寨之后,把这些和赵绫绡说了清楚。这个计策是张承延出的,赵绫绡也把他找来了。虽然心里千百个不愿意,但也不敢拒绝。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
“先生觉得是不是官军在设局?”
“事关红罗寨的前途,这种事情在下不好乱说,但大小姐应当明白,现下最不能迟疑的就是你了。”
赵绫绡陷入思考的时候,就会不自禁的摩挲着手指。许久之后,赵绫绡秀脸上,闪过果决之意,吩咐赵夏谷下去准备,趁早动手。
实际上张承延能明白赵绫绡下这个决定的背后,心里背负着怎样的压力。这件事情,无聊的时候,也曾设身处地的想过,即便他是红罗寨的族长,怕也是比赵绫绡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不管结果如何,眼下既然已经下了决定,就要全身心的去准备。赵绫绡虽然醒了,但是身上的伤口还没痊愈,一动弹就疼的要死。关于放火的一应事务,由赵夏谷去准备。赵绫绡躺在床上,思索着应该派哪些人去完成这个任务。
这件事情终究是官军疏忽了,放松了对官仓的警惕。红罗寨以赵夏谷为首,来了四个人,趁着夜色放了一把火,将官仓烧了个一干二净。夜里,火光冲天,全城的人都能看见,即便是城外的士卒,也目睹了城里的大火。
等到调集人手,把火扑灭的时候,官仓已经是一片焦土了,里面藏着的粮食,颗粒不剩。这些东西,都是从江宁那边押运过来的。没了粮草,便有了后顾之忧,退兵与否还不好说,但至少剿匪的计划要往后延了。
田升是江南东路军的将领,算是东道主,他最先带着手下的人赶到,看着满目的焦黑,颇有一种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憋屈感。他是最先赶到言州的一支军队,粮食也是他押运过来的。
起初,他想到了会有人偷袭军营,那帮匪寨里的人,是个什么秉性,他自是知道的,刺杀这种事情绝对做得出来,为了让赵绫绡等人上当,他故意放出了三路军队合力剿匪的消息,就是为了刺激赵绫绡等人。果不其然,计策成功了,让言州这一带的匪寨损失不小。
“烧粮仓,倒是真的疏忽了,这种计策可是有些年头不曾出现了,没想到让我给遇上了,只是不知道是高人相助还是那帮匪徒自己想出来的。”田升出了官仓,脑子里想着事情,迎面便撞上了其余两路的人马,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一番。
退兵眼下是不会的,两路人马刚刚赶到,连人都没见到,就这样打道回府,怕是脸上无光,回去也不好和上司交代。但继续留在这里,也不甚安全,毕竟他们的军粮,都是江南东路这边供给的。
田升看出了他们的为难,便开口说道:“军粮的事情,我来安排,自是不会让大家饿着肚子的。”
这个倒不是糊弄,言州这边可以找粮商周济几日,然后快马加鞭往江宁去报信,再运一批粮食过来。江宁是富庶之地,乃天下少有,几千人的粮食,自是供应的起。这次难得三路达成共识,绝不能因为一次的粮食被烧,就匆忙散伙。
火烧官仓的消息被带到了红罗寨,上下自是一片欢腾,多日笼罩在寨子里的阴云,总算是散去了一些。
不过赵绫绡身为寨子的主心骨,这样的好事情,她也只能稍稍的参与一下,后面还有许多事情要她去思虑。这次行动的成功,让她对张承延的能力和信任,都提高了一些,在应对官兵后续的动作上,她又把张承延给找来了,俨然把他当做了军师一般。
“下面的事情,其实已经很好推测了,官军等到粮食充足之后,怕就是过来围剿了。到时候……”张承延停顿了片刻,方才继续,“放弃寨子,都撤到山里来吧。”
赵绫绡不明白张承延是什么心思,就这样不做任何抵抗的放弃寨子,到时候如何与寨子里的人交代?老弱妇幼还好说一些,而那些轻壮,血气方刚,从来不把朝廷放在眼里,让他们放弃抵抗,心甘情愿的进山,怕是很难办。
“打仗总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眼下也只有地利是能够拿来做一些文章了,与其在寨子里与官军进行必输无疑的厮杀,何不进入大山,保存实力,寻求良机呢?”
“先生说得自是有道理的,只是……就依先生的意思吧,其余的事情绫绡去办。”
赵绫绡虽然还有心事,但终究是她与寨子里的沟通问题,这些事情不好麻烦张承延,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没有说出来。
“有件事情你还需让人去办,一旦放弃寨子,通往大山的入口,便会落入官军的掌控之中,必需尽快在找到一条出山的通道,不需要多么通畅,只要身手好的人能走就行。”
赵绫绡依照这张承延的计策,找来了赵夏谷,把要做的都吩咐一遍。
“找路这件事情不是问题,但如此撤出寨子,怕是难以服众啊。”
果如赵绫绡所料,最难办的还是这件事情,以往不是没有过举寨逃进大山的时候,只是那也是在和敌人厮杀一场之后,从来没有这样不战而逃的情形。
“夏谷,这件事情不容有失,必须如此。若有谁不服,以族规处置。张先生说得不错,与官军正面厮杀,我们何尝占到过便宜?无非是多搭进去几条活生生的性命罢了,对于大山,官军自然不如我们熟悉,他们敢进来,自然就是任我们宰割。”
“话虽如此,不过……”
“不用多说,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去办吧。”
赵夏谷见赵绫绡主意已定,也不好在多说什么,事情虽然难办,但此时也只有硬着头皮往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