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老老实实拿出自己的牙牌,袁敬忠一瞧,是走马驿驿卒。如能到驿站去骗吃骗住一回,那委实舒服。袁老三已然有喝喜酒的经验,便打算好好利用这两人,想办法混进驿站。
“你们走马驿在哪里?张之极大人是否在驿站?马上带我去见他。”袁敬忠说道。
高个那位一想,你带俩小孩,没有随从,显然不是紧急公务,顶多算是探亲返程。如何能进驿站?见张指挥?除非能提供一条梅花鹿。他便说道:
“不瞒将军,我们俩正忙着给张大人找梅花鹿,一时半会还不能回去。”
袁老三便问何故找梅花鹿?两人将事情经过一说。袁三叔听完,看一眼熊辰豪,征求他意见。熊辰豪想梅花鹿是复印不出来。不过有办法缓解张之极拉肚子的痛苦,可以借此接近他。他便说道:
“我有方子快速止张大人的腹泻,你们赶快带我去见他。”
两个驿卒一看熊辰豪小小年纪,便说能治腹泻,觉得不太信。袁三叔马上接口道:
“两位不要小看我这大侄子,他自幼跟随我爹学医,如今小有所成。周围十里八乡都叫他小华佗呢。我正打算带他去宁远,帮着官兵救死扶伤。如今辽东他这种人才最紧缺喽。”
好家伙,熊辰豪一下子成为紧缺性人才,还小华佗呢!这话大牙自己都不信。他最多看过本草纲目前面三十页,后面实在看不下去了。
他们听说半大小子这么大能耐,真快速治好张之极的腹泻也成,说不定就不要那劳什子梅花鹿了。便不管袁敬忠有没有邮符,径直带来驿站,见驿丞言陵旭。
张之极在言驿长的地盘连着拉十多回了,脸色蜡黄,气息奄奄。如果真在走马驿一命呜呼,言驿长都不敢想会有什么后果。他急忙派人去涞源县城延请名医,先保住张指挥的命要紧,别管什么梅花鹿了。
县里的名医还没到,手下来报,一个号称小华佗的神医求见。言陵旭一听小华佗,那本事肯定很大,急忙出门来迎接。一瞧,十来岁一个小孩站自己跟前,小孩背负一把大刀。身后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领着另一个小娃娃。
小华佗?俩孩子小倒是小,毛还没长齐呢,跟华佗那沾边!后面那位汉子孔武有力,一看便知是个武人,用来接骨推拿倒是可以。这三人,“小华佗”的名号搁哪一位都不像啊。
领进门的高个驿卒指着熊辰豪说道:“言驿长,这位小哥便是小华佗。”
言陵旭瞪一眼高个驿卒,心说人家说啥你都信啊?要治死人,你小子有几条命赔?难怪驿长怀疑,中医讲究经验积累和传承,一般来说,胡子越白,医术越高;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你十来岁一个小屁孩,敢说小华佗,说出去没人信呐。
言驿长冷脸问道:“不知你师承何方名医?小小年纪便敢称小华佗?”
大牙笑而不答。说谎扯淡这种事情交给袁三叔吧,他比较专业。
袁敬忠哈哈笑道:“言驿长,人不可貌相,我这大侄子既然敢来,你何不带去给张大人看一看,或许管用呢。”
言驿长仍然犹疑不肯松口。
大牙心说古人规矩就是多,我看一看又不会死人。你不看倒是真有可能死掉。他之前拉过几回肚子,找医生看过几次,别的不敢说,对付拉肚子,好歹有经验。
袁三叔看这人婆婆妈妈,便急道:“你再拖延下去,张大人真有个三长两短,看你怎么交代!”
一句话说中言驿长的心事。病急乱投医,先叫小孩看看试试吧。真要是开出乱七八糟的方子,可以不用嘛。
言驿长便说道:“小哥,你随我来,你们二人先在此等候。”
言陵旭说完带熊辰豪一人,将大刀解下交给袁敬忠。两人走进驿站里后面几进院落,来到张之极的卧室。
“言陵旭!你带小孩进来干啥?公子爷要的梅花鹿找着了吗?”张之极身边的蓝衣服亲随见驿长无缘无故带孩子进来,急忙喝问道。
家主都这样了,还惦记着吃,看来张之极身边没好人哪。
大牙望见床上躺着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一脸蜡黄,脸颊塌陷,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张公子吃啥拉啥,两边四五个仆从忙的手足无措。
严重脱水,急需补充电解质!大牙心中有主意。
言驿长向张之极亲随解释道:“下官找着一位小哥精通医术,不妨叫他看看。”
另一个褐色衣服的亲随嚷道:“叫个小毛孩看病?你们这郎中都死绝了吗?”
大牙来了气,我好心给张之极治病。一不收挂号费,二不收买药钱。怎么着?还得过五关斩六将?都说看病难,看病难。我看大明才叫看病难呢,看着个病人是真难。
熊辰豪大声说道:
“你们谁要拦我,不让给张大人医治,一会张大人死掉谁负责!”
“小屁孩!拉个肚子会死人?吓唬谁呢!”蓝衣亲随回呛道。
“严重脱水!再不补充电解质,张大人体液流失,将会脏器衰竭而死!”熊辰豪俨乎其然的说道。
脱水?电解质?体液?熊辰豪连爆三个现代名词。张之极的亲随听的不甚明白。不过好像,这半大小子有点厉害嘛。
言驿长是个读书人,多少明白点。他听熊辰豪说的确乎有道理,便请教道:
“敢问小哥,可用什么方子?你不妨写来,我叫人速去抓药。”
大牙认识繁体字,但不会写,何况用毛笔呢。他说道:
“驿长不用麻烦,只需取半勺粗盐,一小碗温开水,先拿来给我。另外再叫人用清水煮两个苹果。”
煮苹果?蓝衣亲随惊异的看着熊辰豪。你确定不是煮鸡蛋,煮饺子,是煮苹果?熊辰豪向他点点头。
大学校医院的医生告诉的,一个土方子,吃了管用。
言驿长马上派人送来一小碗温开水,一勺子黄白色的粗盐。熊辰豪接过来,要将勺子盐倒进去。
“你等会!”蓝衣亲随走近一步,伸食指粘了点盐尝尝。
是盐,不是砒霜。
这才点点头,放心让大牙用药。
大牙也是没辙,谁叫张之极身世显贵呢。自己好穿不穿,穿越到罪臣之后。要是晚穿几天,穿越到奄奄一息的张之极身上,可不是美事!
熊辰豪将一小碗搅拌均匀的盐汤水,在仆从们的帮助下,慢慢灌进张指挥的嘴里。一碗水下去,张大人肚子咕噜叫唤几声,仆从们以为又要拉稀,忙端起木盆准备。谁知竟然没事。
想是饿的慌,肚子在叫。
一大碗水煮苹果也好了,带汤带水的。这回熊辰豪叫人喂给张指挥,没人再拦着。苹果煮熟了还是苹果,吃不死人的。
约莫等了半个时辰,张之极气色缓了过来。他这一天仿佛经历生死一般漫长,睁开眼看到床前,站着个半大小子。他便寻思,这孩子,不是来认爸爸的吧?以前他到处寻欢作乐,随意春芳歇。却是有几个私生子,找上国公府过。
蓝衣亲随说道:“公子爷!刚才这位少年郎中,给您看的病。您这会感觉怎么样?”
哦,是郎中。张之极明白过来,便要起身。几个亲随急忙扶起他,靠床坐着。言驿长将治病过程简单说了一遍,张之极听完诧异道:
“这么简单?”
熊辰豪说道:“这腹泻怕的是脱水,其他倒不麻烦。补充生理盐水则可疏解。所谓难者不会,会者不难也。”
张之极颇为赞赏的看一眼熊辰豪,笑道: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如此了得,不错不错!颇有我当年的风范。”
“对!对!爷也是少年有为,一鸣惊人啊!”蓝衣、褐衣两亲随赶忙吹嘘起来。
大牙觉得,你们这话锋转的快了点吧,本当是夸自己的,转眼变成夸张之极自个了。
张之极又说道:“小郎官啊,我这人啊,一到冬天有点咳嗽,吃了多少药都不管用,你可有什么好方子啊?”
这下麻烦,还真把自己当神医了。大牙眼下骑虎难下,先凑合着编吧。冬天咳嗽,不是感冒便是哮喘。国公府条件好,虽没有地暖、空调,暖炉总是不缺的。张之极哮喘的可能性更大。
熊辰豪壮着胆回道:“张大人是天越冷咳嗽越厉害吧?”
“对呀!咳的我心肝肺都要出来了。”张之极说道。
“公子爷看着可是心疼啊。咱们恨不能替公子爷咳嗽十声,换公子爷少咳嗽两声。”他边上两活宝亲随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
大牙脑回路里赶紧翻检本草纲目前三十页,好似李时珍说过什么冬病夏治,还有什么三伏贴来着。问题是,三伏贴什么组分?他全没记住啊。这可咋整?没办法,只好现编吧。大牙好歹是影帝三叔教出来的。
“听张大人的病症,应是哮喘。”熊辰豪一副我很懂你的表情。
张之极呵呵笑了,“说的没错。”
刚才他故意不说,有点考考你的意思。大牙幸亏蒙对了。
“怎么治呢?”蓝衣亲随急乎乎问道。
“哮喘为冬季多发病,最好三伏天医治,此所谓冬病夏治也。”熊辰豪摇头晃脑的说道,举手投足还颇像老中医。
张之极点点头,这话确实也有郎中给他说过。不过人家夏天开的药,夏天吃完秋天吃,秋天吃完冬天吃,一直服用到冬天结束。张公子可没那么大耐性,喝了一月,再不肯喝。
“小哥,有没有那啥不麻烦的方子?”蓝衣亲随如同张之极肚里的蛔虫,将公子爷想说的话直接说了。
“倒是有个三伏贴,贴于前胸后背穴位上。每隔十天换一次,贴上一个月,可保冬季安稳。”大牙能想起来的就这么多,全抖落出去了。要是问他三伏贴怎么弄,贴那个穴位上,大牙可说不上来了。
“好,拿几个三伏贴我试试。”张之极坐着说道。
这个,问到要害了!
大牙缓缓回道:“回张大人,您病体尚未康复,眼下还不能用三伏贴。”
大牙为自己找的理由暗暗叫绝。现在不能用,等能用时候再说吧,说不定我找着一本本草纲目,恶补过了呢,这叫缓兵之计。再说三伏贴不算难事,说不定北京啥中药老字号如同仁堂等就有卖,找他们给你前胸后背这么一贴,不就得了。
“那成啊。你跟我回京,等我好了再贴。”张之极大手一挥,看样子要将熊辰豪与五台山运来的寺庙木构件,一起打包运回京师。
那可不成!好不容易逃离北京,再跟你回去?早晚得落锦衣卫手里。大牙有点捉急,这下弄巧成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