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处源放下歪脖子刀,向对阵两位武将拱手为礼,好言相劝道:
“小子斗胆,与两位大人商量一个折中的办法,不知二位大人意下如何?”
大牙料想两边人数相差不多,打起来都未有把握赢,自己做个中间人劝和,说不定能成。
方泽璟率先开腔道:“这位小兄弟武艺了得!不知你有何折中办法?”
周处源回复道:“小子想请两位大人各自罢兵,离开魏府。让魏千户今晚家中睡个安稳觉。明日如何,明日再作理会。”
先拖过今晚再说。
郭全英单挑方泽璟毫无压力,但要让手下捉对厮杀,搞不好会两败俱伤。折腾大半夜,他也累了。不如顺着这小子的建议借坡下驴,两边人马退出魏府。等次日要回杨抚台的军令,再找方泽璟算账!今晚派人看住魏府,不怕魏良卿飞了去!
方总兵和郭侍卫长同意各自退兵,暂且让魏良卿再舒坦一日。方总兵的人先退出门外,郭全英命手下放开魏良卿,随后引兵撤离。两军魏府门外的大街两侧分左右坐定,继续守着对方过夜。
管家觉得魏良卿宅子里睡觉,叫总兵大人替他守夜,排面大了点。管家邀请方总兵和几个千户进入中院房内休整。方总兵这边能进魏府,将郭全英挡在门外,有失待客之道。管家顺便邀请郭侍卫长进入前院休息。
郭全英欣然答应。如此两边人马的头头脑脑们,分前后院入住,也算公平。魏千户暂得一日安稳。翌日天明,郭全英吩咐手下严加警戒,便亲往钱谦益府邸,索要抚台军令。
钱大人迎进郭侍卫长,得知方总兵昨晚出兵阻拦,郭全英未能得手。他少不得大骂方总兵胡来、不懂规矩,心中暗暗赞许方泽璟。郭全英说要拿走杨抚台军令,押走魏千户。钱谦益听罢不敢不给。私下偷偷向阉党示好是一回事。公然与杨新期对立,那就是东林党的叛徒了,有损于钱谦益的气节。
郭全英去往知府官邸这一会,昨天最后走的那个中年汉子,领着一个胖后生,大摇大摆的走进魏良卿府上。那汉子站在前院甬道上,向屋里吼道:
“魏良卿!快把小媳妇交出来!”
郭全英的一位手下听到叫唤,从屋内走出来。这位爷看热闹不嫌事大。他手一指通往中院的一侧厢门,指点那汉子道:“后院确有一个小媳妇,快去认领!没见过你这般慢性子的人,找老婆如此不上心。”
那汉子谢过军爷提醒,领着胖后生往中院走进去。方泽璟他们几个住中院,可没那么容易混过去。一个千户拦住那汉子,问他进去干啥。
“找媳妇!”那汉子嚷道。
“找媳妇街上找去!这里不是失物招领处。”方总兵的属下说道。
那汉子一听此话,大惑不解:外边的军士叫我往里找,里面的军士叫我往外找。小媳妇跟咱们玩捉迷藏呐?
那汉子不甘心,冲屋里喊着:“魏良卿!昨晚说好的,找着那胖子,你们就将小媳妇还人家,不能说话不算数!”
周处源正在中院客厅,陪方总兵聊些刀法。两人听得外面喊话,便走出来。大牙一瞧,昨日的中年大汉又来了。身后带着位胖后生,看上去挺腼腆。
中年汉子认出周处源,搓着手迎上去说道:
“小兄弟,咱们昨天不是说好,找着那胖子,就让人领回媳妇。胖子我今天带来了。”
周处源对中年汉子刮目相看,大哥人才啊!都给你找出魏良卿二世来喽!他盯着那位胖胖的小伙子看。小伙明显心虚,低下头不敢对视。
这位大叔演戏演全套,连千户大人的替身演员都请了来。话说胖小伙除了胖这一点外,实在看不出哪里像魏良卿。
“没错。昨天我是说过后院有一位姑娘。你要能找到她丈夫,自然放她走。不过,随便一个长的胖的,都来领小媳妇,当这里是慈善机构吗?我又不负责给胖子发媳妇!”周处源断然拒绝。
方总兵站一旁,听周处源此话,料是魏良卿干的混账事。既然周处源主动揽事,他懒得去管,转身回屋里。
“谁敢说他不是?这里有字据!”中年汉子嚷道,从怀里掏出一页纸。他催促胖小伙道,“胖子,快说呀!”
那胖后生支支吾吾的接话道:“我媳——妇,就是被魏——魏良卿抢走的。”
此时魏良卿从后院走出来。他听的动静,倒是要瞧瞧,谁在打他晓月的主意。走到中院,恰巧听到胖后生说出这话,他那个气啊。魏良卿指着胖小伙的鼻子骂道:
“小子!敢上魏府抢女人?胆不小!快说你是谁?”
是谁还用问?魏良卿你自己呗。
中年汉子走来喝问道:“人家找媳妇,关你屁事?”
魏良卿咬着牙,“关我屁事?我是魏良卿!”千户大人吼道。
中年汉子上下打量说话这人,说道:
“人家找媳妇,你是魏良卿,又不是人媳妇。一边凉快去!”
如今的魏良卿谁都敢来欺负,真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大牙上前问那胖小伙道:“你说来找媳妇,请问你媳妇姓甚名谁?”
胖小伙愣住了,名字字据上倒是写着。可他不识字,来时中年汉子教过小媳妇的名字,叫什么花来着?
他给忘了!
“翠花!”中年汉子张口就来。
“没这人!”魏良卿没好气的说。
此人纯属胡搅蛮缠,大牙看不下去了,好生劝说道:
“大叔,实话告诉你吧。后院那小媳妇叫晓月,你们找错人了。上别家找找吧。”
“什么晓月,就是翠花!你们喜欢给姑娘家改名,当我不知道?”中年汉子坚持己见,丝毫不让。
你要这样说,大家就没什么可谈的了。大牙转身回屋里,拿出歪脖子大刀,返回庭院里,朝着中年汉子身边一棵海棠树,一刀下去,碗口粗的树干转眼切成两段,树枝倒了一地。
中年大叔看在眼里,心中暗道:
伐木工出身!一看这工具我就知道。
“大叔!你的热心我很敬佩,可你要是觉着脖子比那棵海棠树还硬,大可以试试!”周处源拿刀威胁道。
说的话挺横!
中年汉子一摸自己的脖子,警觉起来。
伐木工向来对圆柱状的东西有兴趣。
“别以为老子没脾气!老子还有一千军户!惹恼老子,老子一把火叫你家化为灰烬!”魏良卿脾气也上来,发狠说道。
中年汉子看一眼周处源,再看一眼魏良卿。一个喜欢刀砍,一个喜欢火烧,毁尸灭迹的完美组合啊。他感觉今日之势不同昨日,自己势单力孤,忙改口道:
“两位爷莫要动气。那啥,你媳妇恁丑,魏爷咋看得上?肯定搞错了,咱们上别处找去。”
说着两人转身欲走。
“找哪儿去啊?我来你们就走,我的英俊让两位压力很大吗?”
郭全英带人闯了进来,这回他有备而来。方泽璟和他的属下察觉到不对,走出屋门来查看。郭侍卫长手中拿着一张军令,径直走向方泽璟。
“方总兵,你不是要看巡抚大人的军令吗?拿去好好看看吧,一定要掌握精神实质啊。”
方总兵将信将疑的接过军令,上面白纸黑字写着,命郭全英全权保护魏良卿的安全。底下是巡抚的大红印章和亲笔签名。
军令挑不出什么毛病。
周处源靠近方总兵,也想看看军令。郭全英立即从总兵手中要回军令。
小子!你没资格看!
有杨新期的钧令,方泽璟不好公然违抗。他冲魏良卿略摇一摇头,表示爱莫能助。
“左右!将魏千户带走,送去巡抚大营好生保护!”郭全英见时机成熟,开始发号施令。
“得令!”昨天那两个猛士伸出铁臂,又想来架魏良卿。
魏良卿习惯了,站着等他们来抓。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
大牙看不惯郭全英的嚣张劲头,横刀在手,用自己身体挡住魏千户。他那小孩子的体格,想来保护魏千户。无异于一只小松鼠,来保护一头猪。
体型反差巨大。
大牙打算故伎重演,矫传圣旨。
“冯侍卫,请你不要干涉在下执行公务!”郭侍卫长已从钱知府口中得知魏千户身边高人的身份。怪不得出招如此牛逼,原来是大内一等侍卫。郭全英觉得多少得给这小子一个面子。
周处源说道:“郭侍卫长,你奉巡抚军令,我奉的可是皇上圣旨!”
中年汉子听的傻掉了,两人后台一个比一个硬呀。得罪不起,咱还是闪人。他拉着胖小伙挤出门去也。
“圣旨何在?”郭全英也要看书面的。
“圣旨到!”一个洪亮的嗓音传来,紧随声音而来的是一帮身穿青绿锦绣服,头戴无翅乌纱帽,腰悬雁翎刀的武人。
锦衣卫!大牙反应过来。
二十个锦衣卫,围护着中间一个头戴五梁馆,身着飞鱼服的中年人。此人面白无须,双手捧着丝锦包裹的玉卷轴,走到众人面前。
“李公公!”魏良卿认出来人是太监李永贞,他魏大爷的亲信,忙叫唤道。
可算遇到亲人啦!
李公公向魏良卿微微一笑,高高举起手中卷轴,用尖细的嗓音喊道:
“魏良卿、周处源接旨!”
在场众人齐刷刷下跪磕头。魏良卿、周处源跪拜于队伍最前列。大牙寻思自己也在里头,四万两银子这么快起作用了?
李永贞一脸威严,打开圣旨宣诏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旌奖贤劳乃朝廷之著典,弘农卫千户魏良卿恪尽职守夙夜在公,军民咸颂其德。敕命为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涞源县洪范乡民周处源,以布衣之身屡有扶危济困之举,行德化于乡里。特恩擢为国子监监生。钦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