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民国三十年，七月初四，下午两点整。

红浪漫歌舞厅，一座相当阔气的建筑。淞沪四大黑帮之一的青帮，总部就坐落在此地。

这时正值中午，红浪漫歌舞厅门可罗雀，两扇玻璃大门敞开着，几个青帮看场的马仔，有气无力的靠在墙上打呵欠。

二楼的经理办公室里，时不时响起一阵碎语声。

“老大，龙九已经解决了。”

“干得漂亮，也算是给我们死去的兄弟报了仇。”

“不过龙九在死前给我说了一个消息，不知道当不当讲。”

“哦？”刘金放下毛笔，收起桌上那张临摹贴“男儿到死心如铁”，饶有兴趣的问了一句，“他说了什么，但说无妨。”

“他那意思，应该是说走漏消息的人在我们帮会内部。”

陈眠眉头一沉。

“是谁？”

刘老大面色突然转冷，之前他一直一位问题出在外部，但没想到问题就在青帮内部，还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万万没想到，接手青帮这么多年一直平安无事，临到想颐养天年了，还得清理门户。

“具体是谁，他说他不知道，但他说消息来自吉祥赌坊，他是六月二十那天知道的。”

“吉祥赌坊，要是我没记错，那是赵老三的场子吧？”刘金稍加思索，犹疑说道，“六月二十那天，我记得王先河也去了吉祥赌坊，他当时还邀请我，只不过我没去。他妈的，这两个吃里爬外的狗东西，一大把年纪了，也分不清屁股坐在哪边！”

“消消气，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得。”

陈眠装模做样的安慰一句，其实心里没多大感觉，反正他对这两人没多大感情，无非是叛徒而已，杀了便是。

刘金其实想得更多，一直以来，他对日本人都是貌合神离的做派，少数的及此合作也是点到为止。站边不绝对，就是绝对不站边，青帮近来日渐式微，完全比不上完全倒向日本人的其他三大社团抛在身后，从当年的四大社团之首沦落到四大社团吊车尾。

帮里很多兄弟一直对他很有意见，刘金不得不考虑是有人想将他取而代之，将青帮推向日本人，如果真是这样，那出卖消息事件可能只是一个开始。

青帮不允许这么牛逼的人存在。

他苦心孤诣建起的家业，绝不容许他人染指！

“你觉得内鬼是谁？又或者两个都是？”

刘金不动声色的问了一句。

“没有证据，不敢断言，但我倒是有一个法子，或许可以试探一二。”

“什么办法？”

“我们编造一起交易，告诉他们两人不同的交易地点，届时，哪个地方被日本人查了，谁就是内鬼！”

刘金闻言不由得点了点头，看似同意了这个办法，没曾想他突然画风一转：“万一两个地方都没被搜查呢？”

陈眠一时语塞，刘金所说不是没有可能。

刘金自问自答说道：“

除非两人都是内鬼，背地里交换了信息，必然能发现这是我们做的局，又或者两人都不是内鬼，龙九说了假话。

但不管是为什么，也要宁杀错，不放过。”

陈眠心里一寒，他分明看到刘金的脸上有杀意一闪而过，不愧是十里洋场几大巨头，即便是追随自己多年的手足，该动手的时候也绝不手软。

“立刻让人给赵老三，王先河打电话。”

“明白，我这就去。”

……

……

民国三十年，七月初四，下午三点整。

红浪漫歌舞厅，二楼经理办公室。

“老大，什么事这么急？”

赵老三满脸堆笑，大腹便便，一看就知道被酒色掏空了身体。

“有件急事需要你处理一下。”

刘金掸落指尖的烟灰，挥手示意陈眠将门关上，后者心领神会，将门缓缓合上。

“戴老板麾下的干将已经抵达十里洋场，想与我们做一笔大买卖，地点定在八仙桥崔家药铺，时间是明天上午九点整。我怕事情出岔子，想让你带几个人做好安全工作，别让上次的事再发生。”

“山城的戴老板？”

赵老三眯着眼睛问了一句。

“还能有几个戴老板？”

刘金没好气白了他一眼。

“明白，我这就去安排。”

得到刘金的确认，赵老三顿时如临大敌，就连站姿都更笔直一些。

“嗯，注意安全。”

刘金答复道。

……

民国三十年，七月初四，下午四点半。

还是红浪漫歌舞厅，同样是二楼经理办公室。

王先河一语不发，十指交叉与身前，规规矩矩的站在刘金办公桌前，刘金不先说，他就不会问。

此人西装革履，四十来岁年纪，碎发，戴副金边眼睛，面色有些不健康的蜡黄，活像一个出谋划策的狗头军事。

“先河，先坐下吧，知道我为什么叫你过来吗？”

刘金笑容和蔼，为王先河斟了杯茶，“前天弄来的杭州货，试试？”

“谢老大。”

王先河拉开椅子坐下，轻轻抿了一口，他很明白，刘老大是叫他来谈事，不是叫他来品茶的。

“戴老板的心腹已经抵达十里洋场，想和我们做笔大买卖，这笔买卖价值在二十根金条，我实在是眼馋得很。”

“谁不眼馋？”

“交易已经定下来了，地点是观音桥天心酒店七零六，时间是上午五点整。我之前把这件事安排给了老赵，待总觉得有点不放心，你亲自带几个人去一趟，注意戒备。”

“没问题。”

“对了，你别把这件事告诉老赵，我怕他多想，伤了兄弟们的和气。”

“老大放心，我一定神不知鬼不觉就把这件事办妥当，你就准备好收金条吧。”

“好!到时候我一定亲自为你摆一桌。”

“我等着。”

“老大，我先走了。”

王先河刚走没多久，陈眠就走进门来。

“时间地点你都记清楚了？”

刘金问道。

“都记清楚了，”陈眠继续说道，“戴老板的大将，对日本人绝对是极大的诱惑，内鬼当然也明白这一点，他不可能不把这则消息送出去。”

“哼哼，等着看好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