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亦有晚风吹过，只是二人再也不似坐观烟火时。

当林韵的神魂回归体内后，她便与邪修开始抢夺身体的控制权，在陈叶的鼓励之下，林韵竟隐隐约约占了上风。

眼见着时间差不多要到了，牛头人大步流星地走上前，伸出手掌放在了林韵的侧脸上。

牛头人大哥并非真的想要牛头人，他手掌凌空一握，便像是抓住了某物一般，随后用了一扯，便将一团面目狰狞的黑烟从林韵体内分离了出来。

“你一阶妖族，又怎会神魂秘术？这不合理，老道就算是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的，老道要重新再来！”

被牛头人握在手中的邪修张牙舞爪，那团黑烟就似一头野兽一般，可任凭他如何挣扎，都逃不脱牛头人的手掌心。

从出场到现在，牛头人只出过两拳，一拳将夺舍在林韵躯体内的邪修魂魄打的动荡，一拳将鬼婴体内林韵的魂魄给打了回去。如此手段，不得不让人侧目。

陈叶见状连忙上前搀扶住林韵，见林韵脸色苍白，陈叶开口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今夜之后我们便离开黑石城。”

林韵勉强看向陈叶，那双眸子既倔强又委屈，“陈叶，我...”

话说了一半，林韵就换了副脸色，强装着冷冰冰的模样，“你还不明白吗？从一开始我就是在利用你，呵，现在一切水落石出了，你我不必再假惺惺的了。”

陈叶一愣，随后笑着伸手去揉林韵的头。

林韵本想侧头躲开，可是陈叶的手掌还是落在了她的脑袋之手。

轻抚丝滑如绸缎般的发丝，陈叶看着林韵，他就像一只小猫，尽管被人搂在怀里，却依旧满脸不耐烦。

“答应的事情，又怎么轻易反悔呢？林韵，告诉你个坏消息，你欠我的那顿饭，可能要你用接下来的一辈子来还了。”

陈叶言语真切无比，林韵被那双炙热的眼神盯得脸颊绯红，她扭过头去不去看陈叶，小声道：“真小气...”

另一边邪修神魂见此，不由发出了一阵尖锐的笑声。

“好一对恩爱鸳鸯！你小子叫陈叶是吧，老道告诉你，鬼婴和林韵只能留一个，你是要千万人生，还是要一人活呢？”

被擒住的老道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不过他依旧执着于玩弄人性，尤其是面对那个毒死他的徒弟。

千万人生，还是一人活？

陈叶皱着眉，看向林韵，“林韵，他是不是在说胡话？”

没有回答陈叶，林韵撇开了陈叶的手，踉跄地向后退去几步。

见状，邪修笑的愈发猖狂。

“老道精明一世，就算是死，也要死得其所！儒家的臭小子，现在鬼婴神魂已经与林韵彻底相连。你们儒家不是讲究浩然正气存于天地吗？哈哈哈，林韵不死，鬼婴不灭！”

或许是嫌这邪修太过于聒噪，牛头人直接捏爆了这团神魂，他看向陈叶，十分中气地说道：“他没有说谎。”

言外之意就是让陈叶快点动手，解决掉林韵之后，鬼婴便消失于天地间，他们诛邪阵类的妖族也得以保全。

见到陈叶迟迟没有开口，牛头人接着说道：“你要是下不去手的话，我来。”

牛头人就是如此，言简意赅。

林韵咬着嘴唇，她盯着陈叶，只要对方眼里流过一丝犹豫，那么她就彻底看错了陈叶，也印证了自己师父的那句话，这世间没人真正在意你。

杀一人，可救万人。

这种题目对于许多人来说，都不是选择题，而是一句简单的陈述。

陈叶内心如刀绞，良久之后，他吐出了一口浊气，“放任鬼婴为祸世间我做不到...”

果然么，林韵红了眼，泪滴倔强地在眼眶内打转。

早年即便被那个所谓的师父不断折磨敲打，家里人也从未认可过她，可林韵就是没怎么哭过。但自从遇见了陈叶之后，她又成了世间再普通不过的女孩子，眼泪从不吝啬揭穿她内心的真实情绪。

也对，他是儒家君子，被世人顶礼膜拜。他做这样的选择，也是为了救人。

林韵安慰自己道...但心里却依旧委屈，他可以救别人，为何就不能救我呢？难道我天生便不值得被人爱么？

牛头人拍了拍陈叶的肩，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说道：“陈叶，你很不错。”

未曾料到陈叶却接着说道：“但要让林韵死，我也绝不会允许。”

默默地看向后退了一步，陈叶直视牛头人，“若我真杀一人可救万人，呵，那便让我与那一人站在一起，我死了之后再救万人吧。”

牛头人愣住了，他也没有想到陈叶最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林韵眼泪如弦滴落，她想到陈叶那副认真的模样，又笑出了声。

世间唯有这个‘情’字让人磨人，大喜大悲之间，林韵开口道：“陈叶，你有的时候真的很傻啊。”

陈叶挠了挠头，“我傻不傻不知道，反正你倒是挺拗的。”

言语间，陈叶已经双手握住了巨剑，与牛头人成对峙之势。

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大好的前程，却又没放弃对儒家的本心，牛头人大哥都不知道说些什么了，他只是握紧了拳头，会给陈叶这种勇士来一个痛快。

然而事态又急剧扭转，被陈叶护在身后的林韵竟然吞服下了一瓶丹丸，眨眼之间，生命便迅速消散。

林韵的生命在服下毒药后飞快流逝，一旁憨站着的鬼婴也倒地抽搐不止。

陈叶怎么都没想到事情会走到这一步，也来不及将巨剑收回空间戒指了，咚的一声扔掉巨剑后，他就抱起了倒在地上的林韵。

他从来都没有见到过一个人的脸色有这么差，他想说些什么，可嗓子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

陈叶都没注意到他在颤抖，从未有过此刻这般迷茫，或许是看出了陈叶的想法，林韵伸出食指轻抵在陈叶的嘴边，示意他不必勉强自己。

“这次...好好听我说。”

“我这样是不是很丑啊？本来觉得这种死法是最好看的了...不过都算了吧，陈叶，那晚看烟火的时候，我该化妆的。”

仅剩一口气的林韵用右手挡住了陈叶的双眼，这最后一刻世界仿佛只剩下黑白色，以及林韵柔弱的声音。

“陈叶，别看了，真的很丑欸...”

林韵手臂垂落，世界只剩下了黑白色。